中秋佳节将至,看到满街繁华的月饼浪潮,想起儿时的月饼,心中不免涌出一丝怅然。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副食品的供应要凭票定额定量供应,也只有在重要节日前后一些应景的副食才供应充足一些。遇上节日,家庭较富裕的便自制一些糕点,贫困的人家也三五户邀约在一起,李家出面粉、张家出芝麻、王家出食油,大家合伙做一批点心,然后根据出资多少进行分配,有时为一根麻花、一块月饼争得面红耳赤,闹得很不愉快,争输的人家则会狠狠地发誓再不合伙打糕点了,但来年又和和乐乐在一起。
我们一群小孩则不管大人的争吵,只管发疯玩乐,在灶台前后转来转去,等大人们一不注意,便伸手偷一块糕点,然后飞也似地跑出屋外,躲在檐沟后面大伙平分,提前享受难得的美味,也享受“偷”来的快乐。
一次我和弟弟在嘎嘎(外婆)家玩,正赶上嘎嘎家的邻里几户人家合伙打糕点,因为临近中秋,这次打的糕点主要是月饼。嘎嘎作为糕点圈的行家里手被邀去帮忙,因嘎嘎家实在是拿不出打糕点的原材料,所以只出力气不享受分配,但可以在打糕点的主家吃饭。饭菜也是丰盛的,可以吃到平时难得吃到的腊肉炖土豆或腊猪皮炖豆角,钵子里的肉是象征性的,总之能够尝到一些荤腥,改善一下生活。嘎嘎每遇到这个时机总会提前通知我们兄弟俩。
这次也一样,大人们在忙着合面、调馅、打模时,我们一群小孩则在屋内屋外玩捉迷藏的游戏。当烤制月饼的香味飘出来,我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游戏,聚集在烤炉旁,这时主家老板拿着一根扫把守在炉旁,像防贼一样不准我们靠近,唯恐月饼一出炉就被我们这群馋极了小鬼抢个精光。月饼本来就少,几家人也分不了多少。主家把烤好的月饼拿出一个,用刀切成若干份,分给我们一群小孩,一人一份,一份只有薄薄的一片,不管怎样我们终究是尝到了月饼的味道。
吃过晚饭后,嘎嘎便领着我们往回走,快走到家门前时,嘎嘎停下来,前后左右光顾一番,确定周边没有人了,嘎嘎便从腰围裙的内衣兜里拿出一个月饼来,我们兄弟俩看见着实惊喜了一番,弟弟急忙伸手去拿,被嘎嘎轻轻地拍了一下手背,她说我给你们平分。说罢把月饼从中间掰开,稍多的半块给了弟弟。我问嘎嘎,这是主家老板给的吗?嘎嘎神秘一笑,告诉我们是出炉时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藏”的一个,晓得两个小馋鬼不吃一口今晚是睡不着的。
嘎嘎说,你俩就在这里吃,吃完了把嘴巴抹干净,不准对别人说。我和弟弟连忙点头,我边吃边掰下一块递给嘎嘎,她摆摆手,说打糕点的人不吃,香气早闻饱了。我和弟弟每人半块月饼,用牙细细咬着,认真品味这难得的美味。嘎嘎用一抹慈祥的笑容看着我们,让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转眼40多年过去了,每当看见商场里琳琅满目的月饼,看见小孩穿着节日的盛装大口享受美味时,我却无限怀念那块被嘎嘎偷偷“藏”起来给我们吃的月饼。嘎嘎一生勤劳忠厚,口碑极好,受全村人尊重,但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一个老人为了让外孙能品尝节日的味道,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这是多么纯粹和善良的爱啊,现在的小孩可能永远也感受不到了。
文 | 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