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乡村夏事
发布时间:2024-08-30 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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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有点热,回乡下住了几日。


沿乡间小径回老家,走过村庄,有些是我少年时都未曾到过的地方。进入村庄的路边有一口山塘,居高临下,塘坝下是层层叠叠的稻田,田坎边生长着旺盛的野菊花。见到无数的土砖与木板镶嵌着的老屋,房屋旁堆放着干柴、稻草垛,离房屋不远处种着庄稼。柴烟散卷在屋顶,成为流云般的炊烟,清澈纯净。


我很快就在村子里迷了路,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小时候,无论我走在村头的哪条小径,无论多晚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可这次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在不熟悉的村子里绕来绕去,有些僻静的路陌生得让人害怕。我发现自己一直在转悠,走来走去,却总也走不出去。


试着敲开了几户村民的门,他们告诉我往哪里走。但是乡村里的路总是那样的复杂,没有标识,也没有标志性的物体,我走着走着又迷了路。村里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人,将我引到村口,我又进入另外一个村子,依然迷路了。


我的好奇心超过了我的理性,寂寂的乡村装着我遥远的心事,狗尾巴草在风里摇醒黄昏。我决定继续朝前走,虽然前面的村庄也不熟悉。这些看似平淡的乡村还藏着什么秘密?


我记得今年的春天是迎着春天的芳香走进村子的。春天悄无声息地来了,先是觉得阳光软绵绵的,风也软绵绵的,最后连寒冷都变得软绵绵的,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路边香椿树的枝丫间,吐露着无数的芽苞,鼓鼓的。一节节的枝丫间生发着嫩黄色的新芽,一粒粒芽点从青绿色的枝丫里冒出来,所有的枝丫都绿莹莹。我才进家门,却见母亲扛着锄头出门,她说,春天忙着出种。和母亲一样忙碌着的乡亲,扛着锄头,拿着种子,正急急地行走在乡间小道上,奔向田野。那是乡村里的春天。


乡村是一个没有夜生活的地方,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乡间小径就看不到人影。即便有一两个人,都是从田间地头走出来的,急急地往家里赶。我行走在路上,一个人,一条路,还有悬挂在天穹上的一弯明月。路的两边是无尽的稻田,萤火虫在稻田里飞来飞去,却并不落脚,带着一束光,那是夜游的生灵,密密麻麻在夜色中涌动。一望无际的稻田里,埋伏着无数的蛙,正在大声鼓鸣——这是大自然的声音。


我是不是该多问问路,才不会迷路呢,但乡村里的老屋让我流连忘返。每一座房屋,或是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偏厦,或是墙壁上的绘画涂抹,在我看来,都是一件艺术品般的存在。房屋上的木雕很是精致,穿廊、回廊、门楣、横梁、斗拱、窗格,甚至门栓上,都雕刻了各式各样的花纹,千姿百态,出神入化。有猪、牛、羊和稻谷、玉米的图案;有在地上行走的老虎猴子;有在天空飞行的蝙蝠喜鹊;有日常所见的风车、锄头、犁耙等用具;也有神话传说的大禹治水、孟母三迁。雕刻之美遍布了乡村老宅的每一个物件之间。可喜的是,有的门楣上还有宅号,厅堂内悬挂着牌匾,两边的门柱上刻有楹联,墙头和屋檐下还绘了彩画。


走在村子里,更多的是一种情感上的体验。乡村里的老宅,真正将建筑当成了传统农耕文化的载体。暮霭中,我告别一座座老宅,终是回了家。


早起,在村里走走,夏日里的风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细雨,雨丝比风长。看到昨夜被风吹落在地上的树叶沾满了雨水,一只蝴蝶,也许是昨夜贪玩了,到早上都没醒来,翅膀被雨水打湿着,显得沉重而慌乱,想飞却又飞不起来。


乡村永远都不会沉闷,鸡鸭在田垄里穿行,小孩在房前屋后奔跑。乡村里的稻田是我少年梦想和眺望远方的窗口,田间的稻禾,割了一茬又在生长着新的稻禾,永远都在涌动、更新、成熟。我看到了满坡的稻子长势喜人,饱满的稻谷被坚硬的稻茬高高地托举,稻穗的醇香在夏日的风中招摇。稻田边,有鸟雀在活动,三三两两聚在路边的树下嬉闹;有的在路上凌波漫步,有的在偷食着田坎边的稻谷。几只受了惊吓的麻雀停落在路旁的电线杆上,如跳跃着的音符,时而望向天空,时而俯视稻田,然后又俯冲下去,寻觅食物。一阵风起,隐匿在稻禾中的白鹭、鹁鸪扑向天空,悠长的鸣唳刺破金黄的云朵。稻田旁有无数的小溪,长长短短,宽宽窄窄,在田垄的深处,缓缓地流淌,依傍着稻田,拍打着田坎,像是一首歌。


夜晚,月亮从山坳升起,映照着条条田坎,如条条或金黄、或青绿的卧龙在大地匍匐着。满地的月光叩打着厚实的土地,银色的光亮撒在田野上,光波溢满满坡的田垄。一只土狗在田垄上肆意奔跑,不时发出“汪汪”的叫声。一只轻盈的夜猫,在四处张望,如箭矢般往前冲。


文 | 张强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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