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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蒙者魏源——纪念魏源 230周年诞辰 | 特别报道
发布时间:2024-06-05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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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时至今日,再读魏源的著作和思想,他的眼光和胸襟,他的抱负和格局,仍然能给身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我们诸多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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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源(1794—1857),字默深,湖南邵阳隆回县人。清代启蒙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道光二十五年(1845)进士,出任过高邮知州等职,近代中国最早“睁眼看世界”的知识分子代表之一


“读古人书,求修身道;友天下士,谋救时方。”这是21岁的魏源写下的一副对联,表现了其为学处世的态度,也彰显出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立志修身报国的远大志向。


提起魏源,大家几乎能脱口而出历史课本中他提出的救国主张“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是魏源为危在旦夕的清王朝找出的“救时方”。


回顾魏源的一生,从青少年时期刻苦求学、艰难游学,满怀报国之志奋发图强,到幕府历练贡献卓越才能,著书立说“谋救时方”,再到看透清廷腐朽无望最后皈依佛门,晚年终日不过二三语,他坎坷的一生充满着怀才不遇的悲剧色彩。


今年的4月23日,是魏源230周年诞辰。时至今日,再读魏源的著作和思想,他的眼光和胸襟,他的抱负和格局,仍然能给身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我们诸多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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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博览·人物》2024年第5期 《启蒙者魏源——纪念魏源 230周年诞辰》


“腹内孕乾坤”


魏源的故事,开启于公元1794年。在他出生的前一年,英使马戛尔尼访华,当时正是乾隆王朝末期,腐朽衰败之象已显。


马戛尔尼使团此行,旨在通过和平协商,令清政府取消种种贸易限制与禁令,以打开中国门户。令马戛尔尼一行震惊的是,大清王朝对最新的世界文明全然不知甚至漠视,这些朝廷官员认为使团带来的礼物——天体运行仪、地球仪、挂钟,以及由西方工业文明所孕育的蒸汽机、棉纺机、织布机、船只、连发枪等见证文明的机器是“奇器淫巧”,他们只关心如何令这些“贡使”晋见皇上时跪拜。


由于统治者的盲目自信,使当时的清王朝失去了一次与世界接轨的机会。1794年1月,马戛尔尼一行无功而返,然而此行彻底推翻了欧洲人此前对这个东方大国的认知:“清政府好比一艘破烂不堪的头等战舰”“她胜过邻船的地方,只在她的体积和外表”;那是神权专制之下的一片“雄伟的废墟”,“任何进步在那里都无法实现”。大使们的笔记里这样记录着。


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魏源在湘西南山间的一座木质四合院里诞生。谁会想到,他将来会成长为清末王朝最清醒的启蒙思想家。


魏源幼时沉静,喜欢默坐。他后来刻有一颗上书“默好深湛之思”的方印章,正说明取字默深的用意。


这样的性格很适合读书治学,魏源在少年时期便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学习天赋,常常足不出户,闭门苦读。“就局一室,偶出,犬群嗥”,连自家豢养的狗也把很少外出的他当生人而狂吠不已。


由于经常苦读至深夜,“寡言笑,鲜嗜欲,虽严寒酷暑,手不释卷;至友晤谈,不过数刻,即伏案吟哦”。母亲怕他熬夜读书伤神,“每夜定,灭灯令其卧”。魏源却等父母熟睡后,“潜篝火被底翻阅”。


魏源7岁开蒙,9岁赴县城应童子试,县太爷指着画有“太极图”的茶杯提出“杯中含太极”嘱对,魏源摸着怀中两个麦饼当即朗声对曰:“腹内孕乾坤。”语惊四座。


乾坤即天地,魏源的天地,即是沿袭着中国传统文人的科举取材之道,一步步走出邵阳,走出湖南,走向皇城,这几乎是一种时代的宿命。


所幸魏源腹中的“乾坤”是殷实的,14岁时来到邵阳县城爱莲书院求学,深受爱莲书院浓厚的文化氛围所感染;15岁考中秀才入邵阳县学读书。这期间他开始研究陆象山、王阳明的著作,并喜读历史。


19岁,他为准备拔贡考试在岳麓书院读书一年,当时的山长袁名曜,一再告诫诸生:“士先识器而后文艺。”袁山长重视史地实学、器识才能的教育思想和学术风格,深深影响了魏源。通经致用、实事求是,从此成了这个年轻士子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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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


“无双国士”


21岁,魏源进京,从此开始了他漫长的人生苦旅。


进京前的沿途见闻,让他感受到清王朝腐朽无能,民间怨声载道,河治不修、水患严重。他写道:“去岁大兵后,大侵今苦饥。黄沙万殍骨,白月千战垒。至今禾麦地,极目森蒿藜。”一路北行,魏源对民不聊生的社会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入京3年,魏源广交师友,探讨学问,结识了陶澍、贺长龄、林则徐、刘逢禄、龚自珍等一时名士,由早年“究心阳明之学,好读史”,转向四书五经和诸子,尤重《诗经》与《老子》,再从刘逢禄学习公羊学,注重经世致用。这种广泛的学术兴趣,让魏源开拓了视野,初步形成了兼收并蓄、求同存异的学术风格。


和很多才子名士遭遇一样,魏源的仕途际遇并不顺遂,可以说是高开低走。1822年,28岁的魏源应顺天府乡试冠南籍,也就是获南方各省举人第一名。此后多年,魏源蹉跎科场,先后五次名落孙山。


1823年,魏源第一次参加会试,由于未按科举制度的繁琐文风答卷,未被录取。1826年,魏源再次参加会试,评卷人刘逢禄称其试卷“经策奥博”,却因触及时政与龚自珍双双落榜。刘逢禄十分惋惜,写下《两生行》一诗,称魏源为“无双国士长沙子”,龚魏自此齐名,一起成为我国清末启蒙运动中的“双星”。


直至1845年,五十出头的魏源终于考中进士。他此时的人生已是日薄西山,大清王朝也已经日薄西山。


然而,魏源的经世之才,虽很长一段时间折戟于科举功名这条传统求仕之路上,却在幕僚佐政上开辟了另一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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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源故居全景。


经世之才


道光五年(1825)至道光十九年(1839),魏源先后随贺长龄、陶澍度过了14年之久的幕府生涯。这促使他“留意经济之学”,并为其经世致用思想提供了实践机会。


32岁那年,魏源来到南京,成为江苏布政使贺长龄的幕僚,协助其谋划政事。他终于走出注重经典考据的书斋,开始接触诸如吏政、户政、礼政、兵政、刑政、工政等“为政”实事。


1826年,他主编的《皇朝经世文编》完成,这本受贺长龄之托,耗费他一年多心神编辑的皇皇巨著,分学、治、吏、户、礼、兵、刑、工八大类六十三目,共120卷,收集清代前中期提倡经世实学、有“治国平天下”价值的论文。


魏源“与时俱变”“经世致用”的主张,在晚清政界和学界引起巨大反响,晚清汉学大师俞樾在《皇朝经世文续编序》中说:“《皇朝经世文编》数十年风行海内,凡讲求经济者无不奉此书为矩蠖,几乎家有其书。”政界从中吸取了思想养分,学界则开始扫除空疏虚浮的学风。


贺府编书,仅是魏源经世实践的开始。


他随后参与并力主推动的漕运、盐政、币制、水利等方面的社会改革,取得了良好的成效,进一步彰显了他的经世才能,同时也促进了他思想的形成。


他力主改革漕运,以海运代替漕运,这一主张得到清政府的采用,最终促成了第一次海运漕粮从上海到天津的成功。他写出《筹漕篇》和《复魏制府询海运书》等文章,指出“海运之事,其所利者有三:国计也,民生也,海商也”,认为海运成功的经验,是借用了商人的力量(航线、船只、技术等),实现了利国、利民、利官、利商。这种重商、富民的思想,在推崇“士农工商”传统的封建社会,其眼光和见识不可谓不超前。


1829年,已经参加了三次会试的魏源未能高中。此后,魏源更是一心扑在实政之上,成为务实的改革者。


1830年,陶澍升任两江总督,感到最棘手的问题,就是盐政积弊甚深。魏源久居两淮盐政中心的扬州,洞悉盐务症结之所在,他认为:“鹾政之要,不出化私为官,而缉私不与焉。”他向陶澍提出了变法、裁费、轻本、减价、敌私的改革思路。


票盐改革的成功,打破了政府对食盐的垄断,同时放开了市场,道光帝大为高兴,于道光十五年(1835)召见陶澍,手书“印心石屋”题字赐陶澍,以褒其功。魏源也因为在盐政改革中作出巨大贡献,从此名扬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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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源著《海国图志》。


救时之方


如果说编辑《皇朝经世文编》和参与漕粮海运与盐政改革等是魏源面对国家内忧而做出的努力,那么1840年鸦片战争清政府的惨败,则让魏源把目光迅速转向了如何应对国家的外患,思考如何拯救民族危亡。


这不得不提那次改变魏源人生命运的会面。那是1841年六月的一个夜晚,眼见朝廷和战不定,心中苦闷的魏源只得从浙江的御敌前线退下来,返回扬州。途经镇江时,他邂逅被贬的林则徐。


在一家简陋的小客栈里,一盏昏灯之下,47岁的魏源与56岁的林则徐老友相见,悲喜交集,他们深深地为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忧心。


林则徐将自己在广州主持翻译的《四洲志》一书手稿和其他资料,全部交给魏源,嘱托他进一步广泛搜集资料,编撰一部更为详尽可靠的西方史地全书,以唤醒国魂,了解世界。


自此,《海国图志》的编撰工作便贯穿了魏源的余生。


他在《四洲志》的基础上,广收各类中国史志与类书,明、清以来的华人岛志与海外见闻录,外国著作,近日夷图、夷语,以及时人关于海事的一些论述。1842年12月底,魏源完成《海国图志》五十卷,1847年增补为六十卷,1852年再增补为一百卷本,历时十年之久。


书中,魏源以一个思想家的敏锐洞察力,对这场改变了中国历史进程的鸦片战争进行冷静的分析和探讨,为国家民族寻求切实可行的雪耻图强之路。


正是《海国图志》这部划时代的伟大著作,使魏源的名字闪耀在中国的近代史册上。


“调夷之仇国以攻夷,师夷之长技以制夷。”“有用之物,即奇器而非淫巧。”“听互市各国以款夷,持鸦片初约以通市。”书中的这些文字,思想里有着太多近现代精神的启蒙——关于列国关系的外交思想,关于面向科学的知识视野,还关于开放贸易的商业精神。


用今天的眼光看,魏源的观点已不新鲜,甚至大可商榷,然而在那个沉醉于天朝上国迷梦,对西方“奇技淫巧”嗤之以鼻的时代,“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观点可谓石破天惊,引发了极大的争议,屡次被禁。


尽管在之后的半个世纪,曾国藩、左宗棠等洋务派大臣和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人士都深受其影响,但在当时未能引起清廷的足够重视。倒是《海国图志》漂洋过海到了东邻日本之后,悄然开启了日本“明治维新”的思想图景,从此改变了中日的国运。


最后归宿


魏源一生忧国忧民,可内忧外患的晚清却一次又一次地抛弃了魏源的远见卓识。


1844年,已经50岁的魏源第六次参加会试,成为贡生,次年参加殿试,终于高中,赐进士,以知州身份派往江苏任职。好友邓显鹤为魏源无缘入翰林、做高官而遗憾。魏源十分旷达地说:“现在许多官老爷整日以蝇头小楷、俳体八韵为报国之能事,我若与之同流,情何以堪?不如踏踏实实到基层做个州县小官,为老百姓办点实事。”


魏源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两任知县,一任知州,均在着力减轻农民沉重的田赋负担,带领百姓抗击洪涝灾害、修筑河堤,还购置义地、办义学,整饬恤嫠会和育婴堂,给百姓传种牛痘。魏源为官,确实给百姓办了许多实事。


为官期间,魏源一边为政,一边忙于著述。但是他的政治主张不但没有得到重视,反而被驳斥为“妄议朝廷”“误国大谬”,并得罪上司杨以增。


1853年,时任高邮知州的魏源剿灭进犯太平军,但是杨以增以“迟误公报”为由,将魏源罢官,逼迫他告老还乡。


十年仕途两茫茫,魏源最终潜心佛门。1857年,64岁的魏源留下百余卷《海国图志》,于杭州东园僧舍抑郁而终,一代思想启蒙大师的最后归宿令人唏嘘。


这是魏源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


文 | 吴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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