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爷爷的烟斗
发布时间:2024-05-31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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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梦里,我再一次见到爷爷衔着烟斗,鼓着腮帮,吞云吐雾。他还是40多年前的样子,眯着眼,皱纹如同山川。烟斗是崭新的,晶亮闪烁。爷爷以前的旧烟斗我熟悉,铜烟锅、铜烟嘴,中间用细小竹管相连。他将烟叶切成细丝,捏上一小撮,装进烟锅,按严实。划根火柴点上,坐在墙角的树根或小凳上,不一会,云雾从爷爷的鼻孔里冒出来,袅袅升起。他的整个脸罩在烟雾里,颇为享受。


那时,我读村小。每天晚上,我坐在油灯下写作业,都会盯着爷爷投在土墙上的影子,影子里的那只烟斗随着灯苗晃动而摇曳不定。爷爷削瘦了很多,他的影子也削瘦了很多。他闭着眼睛,似睡未睡的样子。手里握着烟斗,偶尔叼着,抽上两口。我盯着爷爷苍老的脸,发现又冒出了几粒老人斑,褐色的,一粒两粒三粒……我突然放声数了起来。爷爷眼皮动了动,我忙低下头,做起算术题来。


遇到我学习粗心时,大字不识几个的爷爷就说:“可不能马虎呢,要是养成习惯将来怎么替社会做事?”在他的心里,似乎读个书将来就能为国家、为社会作贡献了。


做着题目,我常常走神。我对爷爷脸上长出的老年斑充满好奇,哪里想得到那是岁月如刀催人老的结果。我自然也不会想到,岁月给年迈的爷爷贴上标签,悄无声息地将他走过的每一个日子,那些消逝的、再不会回来的日子——封存起来。年幼的我不会心疼爷爷的老去,也想不到他终有一天从我的生命里离去。他握着一张生命的单程票,从生命的这一头奔向生命的那一头。


爷爷病了很久,那时的农村医疗水平无法缓解他的病痛。可他以自己的乐观豁达,始终微笑着,顽强地与疾病抗争。他去世那一天,没有一点预兆。那一年,我正在读初一,学校在集镇上。那天早晨,我背着书包上学,爷爷还让我走路小心。刚上第二节课,堂哥突然闪现在教室门口,老师和他说了几句话,转身喊我出去。堂哥说,爷爷去世了。一种复杂的心情,瞬间从心底漾上来:痛苦,难受,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五味杂陈。一向乐于助人、为人和善的爷爷永远地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家中一片忙碌,做木匠的堂兄正带着两个年轻人,制作棺椁。我的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突然想起几年前曾对爷爷许下的诺言。爷爷曾多次向外人表扬我,说我读书用心,成绩也好,将来一定有出息。我听了很开心,就郑重其事对爷爷许诺,将来长大了给他买只好烟斗,亮晶晶,明晃晃。爷爷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夸我是他的好孙子。谁曾想,买烟斗的诺言转眼如烟飘散,我的眼眶里再一次汪满了泪水。


多少年来,我常在梦里见到抽着烟斗的爷爷。这一次,他兴致勃勃,抽上了我给他买的新烟斗,烟雾形成一个个硕大的烟圈。爷爷仰起头,望着空中的烟圈,一脸幸福。


文 | 郑玉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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