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33所中等师范学校，有的升格为众人艳羡的本科院校，有的并入师专，有的合并组建了幼师专科，如今只剩下10所左右，面临生存考验，在争取升专的路上或职业教育的市场中苦苦支撑，梦想保留一丝曾经的师道尊严，体面地走向未来。
继续办师范？转型为职教？
中师转型之困
◆湘声报记者 程琴怡
新邵的一名老师正在上英语课。 CNS图
听闻省教育厅近期将公布一批“升格高等师范专科学校”（以下简称升专）名单，芷江民族师范学校党委书记王绍华有些紧张：“我有信心，也很期盼。”
创办于1936年的芷江民族师范学校，算得上是老牌的中等师范学校。自2016年担任这所学校的党委书记以来，升专一直是王绍华工作的头等大事，今年也是学校筹备升专的第9个年头。
曾经兴盛辉煌
中师，是中国教育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发挥过不可替代的历史作用。从这里，走出了一大批优秀人才，如毛泽东、蔡和森、任弼时、黄兴等都曾在湖南第一师范（现已升为本科院校）学习或工作，长沙师范学校培养出田汉、许光达等知名校友，宁乡师范学校走出了谢觉哉、徐特立、刘少奇等人……
在湖南33所中等师范中，湖南一师（原省立第一师范）创办于清光绪年间、衡阳师范（原省立第二、三师范）、桃源师范（原省立第四师范）、长沙师范等一批知名师范都是百年名校，成立于民国初年，由宋教仁、徐特立等知名人士创办，在高等教育稀缺的年代，这些学校一度被视为当地文脉聚集、领风气之先的最高学府。
中师也创造了我国颇具历史特色的教师培养模式。新中国成立后曾建立初级师范、中等师范、师范专科和师范学院四级师范体系，到50年代中期取消了初级师范，形成了三级师范体系。中等师范教育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80年代，几乎全国各省份的每个地区都有一所中师学校，总数达到1065所。
从1983年到1999年，为了缓解农村小学师资不足的问题，特别是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后对小学教师的需求，我国开始从初中毕业生中进行中等师范招生，学生毕业后统一分配到城乡小学任教的招生政策。16年间，全国近400万学习成绩优异的初中毕业生成为中等师范学校学生。这些学生毕业后，在中国的乡村中小学成为基础教育的坚固基石，发挥了不可替代的历史作用。
长期以来，中师教育为广大农村培养最基层的师资，是培养地方人才资源成功的范例。中师教育一直重视学生各方面能力的培养，体育、舞蹈、音乐、绘画、三笔字（毛笔、硬笔、粉笔）、普通话、教育学、儿童心理学等都有所涉及，成为中师教育的鲜明特色。
1999年，国家对师范教育体制进行重大调整，中等师范完成了其历史使命，开始了升、转、改、并的新征程。由于33所中等师范的区位、资质、资源各不相同，这条升、转、改、并的路上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条件好的，如湖南一师、长沙师范等升专之后又升本，成为大家羡慕的佼佼者；有的并入了所在地区的师范专科学校之后，如今也有部分已升格为本科院校；有的合并组建了新的幼师专科，而剩下的部分仍然还在争取升专，或在职业教育的路上苦苦支撑，梦想保留一丝曾经的师道尊严体面地走向未来。
宁乡师范
遭遇现实困境
“我们学校的幼师教育质量有保证，珠三角、沿海地区每年都有学校专程过来招人。我们开设的诺贝尔班，是长沙诺贝尔教育集团稳定的师资来源。”说起这些，芷江民族师范学校副校长、升专办主任宋祖荣一脸自豪。
尽管市场前景乐观，但学校发展却面临窘境。对芷江师范学校而言，升专关系到生死存亡。
芷江师范学校目前属中等职业学校，颁发的是中专文凭，没有开办全日制大专的资格。2015年，教师资格证开始实行国家统一考试，对从事教育职业者，都要求具备大专以上学历。
为了培养符合要求的小学、幼儿园教师，芷江师范不得不将毕业证挂靠到其他有资质的学校。
为此，学校一方面与湖南师大、怀化学院、长江师范学院和华东师范大学等高校联合开办学前教育专业的五年制高职；另一方面，在省教育厅的部署下，培养五年制大专层次农村小学和幼儿园教师。
无论哪种形式，学校都只能将学历挂靠到高等院校名下，每年与省教育厅、各高校进行商讨衔接，争取招生名额，学校发展陷入被动。
“整个大湘西片区仅有6所普通高校，没有一所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这不利于湖南西部地区高素质幼教师资的培养。”王绍华说，怀化脱贫攻坚任务重，如果能多一所本地专科学校，也有利于贫困学子就近读书深造。
冷水江师范（现名娄底幼儿师范学校）
瓶颈问题普遍
芷江师范学校的境遇是全省乃至全国中师发展的一个缩影。冷水江师范学校（现名娄底幼儿师范学校），也面临同样的瓶颈问题。
2002年，冷水江师范学校转型为娄底外国语学校，开办高中和初中，然而在三四年后，高中、初中陆续停办。2010年，学校再次进行调整，更名为“娄底幼儿师范学校”。
如今，学校采取联办五年制高职，同时引导中专学历的学生进行学历培训、对口升学，以达到政策要求；在省教育厅的安排下，承担400人左右免费师范生的定向培养计划，解决娄底小学教师不足的问题。
冷水江师范学校办公室副主任严老师说，“作为一所老牌的师范学校，拥有的师资、设备让我们仍打算回归师范教育。所以学校正积极谋求升格为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2011年，冷水江师范学校曾有近千人的招生规模，而今已减少到百人左右。“因为学历挂靠别的高校受到名额限制，非常被动。”严老师说。
地处娄底市中心的原娄底师范学校的转型则相对顺利得多。它于2000年并入娄底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成为一所本科高等院校——湖南人文科技学院。
宁乡师范学校（现名长沙市信息技术学校）经历过同样的彷徨。2008年，郭正良担任学校校长，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招不到学生，对未来充满迷茫。
当时学校被迫转型，开办了2000年初期最火的信息技术专业。后来又经历了计算机应用专业的逐渐萎缩，专业设置转变成就业前景更明朗的数码产品及维护专业，并相继开设了楼宇智能专业、呼叫中心等专业。
“至少现在算是走出了困境，步入了良性循环。”郭正良说，现在学校是一所以学前教育为主、以信息技术和服务外包为辅的综合性职业学校。
尽管进入了良性循环，但学校仍面临发展瓶颈。如今，学校学前教育专业的学生大约有三分之一挂靠在高等院校；三分之二则只能取得中专层次学历。这样，学生毕业后要么只能进入幼儿园从事保育员的工作岗位，要么需要继续提升学历，考取教师资格证方能任教。
寻找市场出路
“芷江师范的困扰，与中等师范学校的发展历史密不可分。”湖南省教科院高教所所长陈拥贤告诉湘声报记者，1983年为了缓解农村小学师资不足的问题，国家实行了招收优秀初中毕业生就读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到城乡小学任教的招生政策。
这个政策一直延续到1999年，此后师范教育体系开始实行由“三级”（中专、大专、本科）师范向“二级”甚至“一级”师范转型的布局调整，对小学教师提出了大专以上学历的要求。
“随着1999年师范学校的转型，以前为小学教育服务的中师没有生存的政策依据了。”郭正良说，原来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中师，在国家政策的调整下，被迫退出师范教育，进入市场寻找出路。
在这个过程中，一大批中等师范学校停办、合并、转型、升格。身处省城的大多数中师升格为大专或本科，地市的多并入当地高校。而县市一级的则因为资源无法整合，各自为阵，只能自寻出路。有的办起了初高中、甚至小学，由原来的师范教育转为基础教育，如益阳师范学校等；有的转型为中等职业教育学校，如芷江师范、冷水江师范、宁乡师范等。
“湖南省原有的33所中师仅保留了10所左右。”陈拥贤说，现在已不存在“中等师范学校”这一概念，以前的中师现在已全部统归到中等职业教育体系中。
进入中职体系的中师却陷入两难境地。继续办师范？学校层次满足不了国家改革发展的要求；转型为职业教育？学校现有的都是师范教育师资和设施设备。
正是在这样的困境中，从2009年起，芷江师范踏上升专之路。
芷江民族师范
多重矛盾制约
目前，湖南省只有13所高校培养学前教育师资，年均培养规模为2800人左右，而全省幼教缺口至少有6万人。靠湖南省现有高校培养的大专以上学历的学前教育教师，不能满足湖南学前教育事业的发展需要，进一步建设一批相关专科院校显得尤为迫切。
在全省范围内，仍有10所左右曾经的中师设置了学前教育专业，它们面临多重矛盾制约。
一重矛盾，按照中等职业院校专业目录，中专学校可以设置学前教育专业，但现行的教师资格要求，从教者须大专以上学历。
二重矛盾，因法律的修订有严格的程序，《教育法》中相关条款的修订滞后于政策要求，仍对幼儿园教师要求为中专学历。
三重矛盾，当前政策与社会需求不匹配。郭正良认为，全省尤其是偏远贫困地区，学前教育或小学教育师资缺口都非常大，学前教育师资培养中的五年制、自考、对口升学提升学历等方式，都是解决现实需求的权宜之计，但终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对于教学条件较好的几所学校来说，升专似乎是最好的出路。“但升专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仅与学校本身的资质有关，需要与经济社会发展相适应，还要与全省教育资源布局相适应。”陈拥贤说。
对于未来，陈拥贤和郭正良有着相同的观点，未来教育专业将退出中等教育，“更高学历的师资才能满足经济社会的发展”。
“在这个基础上，对于学校来说，寻求新的发展途径是根本问题。”陈拥贤认为，中师学校要跳脱师范体系禁锢，完全融入中等职业教育体系，服务区域经济发展，瞄准对接产业来办学。同时服务于当前教育，在当地教师培训和提升上有所作为；对于政府来说，需要加快布局结构调整。
郭正良期待，在中师退出师范教育体系之前，政府能全盘考虑，将原来的老牌师范学校资源加以整合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