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仅认识汉字的人，抵达但丁故居，难免茫然无措。借助百度翻译，才知道门扉上的“Museo Casa di Dante”是但丁故居博物馆的意思。

狭窄的巷道，熙熙攘攘的游客，你想停留下来瞻望一番是不大可能的。我随手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探头看了一眼室内的布置，昏暗的灯光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小巷的尽头豁然开朗，有一个小型广场，这里终于有了我的容身之地。

这幢石头垒砌的小楼，真的是但丁故居？它经历了700年的风霜雨雪和时光的淘洗，依然漫射着明亮的光芒。一个伟大的诗人诞生于此，他的生命涵养了一座城市的文明，开启了伟大的文艺复兴。这是佛罗伦萨的骄傲，也是这座城市得以永恒的理由。

我不想复读《神曲》，此刻内心通过灼热的视觉感受着但丁的过往和他内心的忧伤。他从这里出发，带着一生的爱恋，走向广阔与深邃。他想回到故乡，也许能够再次邂逅那个永远让他深深暗恋的贝雅特丽齐。如果没有贝雅特丽齐，会有《神曲》诞生吗？爱的力量足以改变一切，可我在这个爱的码头，不知道船儿驶向何方。

人，越来越多，不同的肤色，不同的面庞。我似乎不宜久留，应该让位于他人，但双脚却更加坚定。我抬头仰望端坐在二楼墙壁上的但丁，他的神情充满了愤恨与爱恋。当你久久地凝视，他又变得那么安详，仿佛从遥远的地方回归故土。他凝视楼下的小酒馆，或者眺望恢宏的乔托钟楼，以此来打发时光。

一只鸽子盘旋在小广场上空，不时地闯入我的眼帘。它最终落在但丁的身旁。我突然觉得这只鸽子便是我的灵魂的化身，它替我把但丁的内心世界看得清清楚楚。也许，这仅仅是一种奢望吧。我在当天的微信朋友圈里发了三张照片，其中便有这只鸽子，并配了简短的文字：“在但丁的故乡，我变成了一只鸽子，飞到他的身旁，拍拍翅膀，然后仰望他的忧伤。”

在我沉思凝睇的时候，那只鸽子愤然离去，我百思不得其解。或许那只鸽子不是我的灵魂的化身，而是贝雅特丽齐，她一直陪伴在但丁的身旁。

有人碰撞了我一下……竟然是我在乔托钟楼下见过的老外。当时他和一位金发女郎乘坐一辆马车得得而过，白马高大，蹄声雄宏，引起了我的关注。他身着蓝色衬衣，外面套着黑色的夹克，翘起高高的鹰钩鼻，眼神里荡漾着湖水一般的情愫。

“I'm sorry……”身材高大的他，俯视我的面庞。我用中文回了一句：“没关系。”他短暂的茫然之后，笑着望向我。我指指高处的但丁雕塑，我们一起神情肃穆地仰望。这是没有国界、没有语言障碍的心有灵犀。

这里大街小巷到处弥漫着但丁的气息，更重要的是这座城市的精神气质充满着忧伤，但丁式的忧伤。令人回味的是但丁故居中的“但丁生平简介”，几乎整个展板都是红色的，但丁肖像置于最高处，红色的背景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照着这座城市乃至整个欧洲。我莫名地想起那些充斥于各地的红色建筑，原来这里是红砖诞生的故乡。红色的因子深嵌于历史的记忆和现实生活。它们好像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

我疾步于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广场上，到处寻找那块金属铭牌，上面写着“I VERO SASSO DI DANTE”(真正的但丁之石）。据说但丁曾经在那里席地而坐，沉思默想，久久不愿离去。但是，他最终还是离开了佛罗伦萨。

离去更是为了归来，通行证便是《神曲》。他的肉体在远方，精神已经回到了故乡。

文 | 包光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