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草木有情
发布时间:2024-07-19 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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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中教书和生活的七年,吃过不少的山珍美味,但最令我难忘的,却是很不起眼的鱼腥草。每当闻到那清冽刺鼻的鱼腥草香,仿佛我又回到了滋润的山中生活。


山中的春日,雨量充沛,云雾弥漫,阴阴湿湿,有点透不过气。但雨中的鱼腥草,一棵棵,一丛丛,却在暗自疯长。长长的根须,卖力地向大地深钻。青碧的茎叶,欢畅地向上拔节。而那愈加浓郁、刺鼻的幽香,紧紧跟随雨水的流动,四面飘散,迅速撕破了山中的沉闷。


这鱼腥草的清香,经过村庄,荡过溪流,又抚过丛林,把人们一一叫醒。这时,大家纷纷扛起锄头去涧边、田埂、湿沟挖鱼腥草。这便是山中人家才有的生活仪式感。


那时,我刚来山里,只觉得山中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山中的人静悄悄,山中的动物静悄悄,山中的植物更加静悄悄。


一个春日的傍晚,父亲山中的朋友请我去吃饭。尽管那天桌上摆了许多“土货”,有土鸡、腊肉、猪血丸子等等,但是桌角旁那碟凉拌鱼腥草却成了我的下饭菜,那鲜美刺鼻的香气、清凉生津的滋味,瞬间打开了我的味蕾,让我连吃了好几碗饭。


我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鱼腥草,一边好奇地问叔叔:“这是什么菜?”他惊讶地说:“你不认识吗?小时候咳嗽时,你妈没给你煮水喝过?”我恍然大悟,这竟然就是妈妈常用来给我们止咳的草药呀,但母亲从未拿来当菜吃过。叔叔告诉我,现在大家都在抓紧时间挖鲜嫩的鱼腥草吃,再过段时间,鱼腥草老了就不能做菜吃了。


那晚的凉拌鱼腥草,吃得尽兴,口齿生香,以至于在回家的路上还在回味。走在路上,夜风静静地吹,鱼腥草的香,在空气里四处荡漾。月亮刚爬上山坡,月光照进路旁的溪涧里,溪流哗啦,水光如银,我的心也很静很静。


第二天,我竟还在回味那鲜香的鱼腥草,决定下班后去田野、山林找找。午后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湿湿的,我寻着腥香的气味,一路走去,真的找到了鱼腥草。但我没有锄头,怎么把它弄出来呢?正在无助之时,两个学生竟主动来帮我拔鱼腥草。他们告诉我,雨后的土壤湿湿的,刚长出来的鱼腥草扎根不深,拔出来不难。热心的孩子专注地帮我拔起鱼腥草来,他们经验丰富,一下就拔出一根,而我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那个傍晚,我让孩子留下来,我把拔回的鱼腥草拿去厨房洗净,去叶去茎,留下鲜嫩的黄白色根须,然后切成一小节一小节放入碗中,再在碗中放入盐、生抽、陈醋。又将火上滚过的蒜辣油,淋在鱼腥草上,顿时碗里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此刻,鱼腥草的香味瞬间被激发出来,飘得满屋子都是。我把这碗鱼腥草端到餐桌,和两个孩子一起享用。雨后晚霞的光,洒进我的房间,照在器物上、照在桌子上,照在两个孩子的笑容上,这一切是那样灿烂而美丽。


从那以后,我好生得意,觉得自己也成为了一个山里人,能巧妙地把山中草木变成人间烟火。每一年的春天,当鱼腥草开始长出来的时候,丈夫总会带着我和孩子们去山林寻找鱼腥草。那时,青绿的山林里树木挨挨挤挤,小鸟有事没事地歌唱,我们漫山遍野地搜寻。而那躲在深处的油绿色的鱼腥叶,总给人一种期待。


立夏之后,鱼腥草从茎叶间悄悄长出了白色的小花。这时,鱼腥草的根就老透了,不能当菜吃,只能做药了。一次,祖母连夜打电话给我,让我给她挖一大袋鱼腥草回去。于是我请了一个山中农人,他给我挖了满满两麻袋。我想这下子,祖母吃一年都吃不完了。


周末回到家,看见那些鱼腥草一小节一小节,它们整齐、漂亮又干燥,被装进了陶罐中。只要祖母需要,随时可以从陶罐里抓一把出来煮水,或者炖肉吃。祖母是那样愉快地依赖着鱼腥草,让我也觉得非常愉快。


鱼腥草带给生活的装点和滋润是长久的,它既是一剂良药,又是一道美味,在莽莽撞撞的人生里,让我们恣意又清醒。那刺鼻的幽香,常常在我们消沉或贪婪时,把我们瞬间唤醒。我们兴奋地走进山林,四下寻找鱼腥草,突然就认清了生活,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


文 | 陈诗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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