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溪古寺山门(赵伍芳摄)
桐溪寺居长沙市坪塘街道桐溪村伏龙山脚,始建于公元791年,属唐中期道场。为唐代僧人振朗禅师所创,距今已有1200多年历史。据传振朗禅师承袭六祖慧能法脉,勤修农禅,知天象、懂风水,佛法精妙,在唐代佛教丛林,可居高僧之列。
唐代大兴寺庙之风,大多为御赐所建。振朗禅师从长安出发,涉万水千山,于此地筹建新寺庙,按理说,应有朝廷之授意。如此佛门高境,柱石廊檐若能延展至今,定可和古麓山寺、开福寺一样,法眼高瞻。可惜山门屡遭劫难,毁了建,建了又毁,香火屡断,法嗣难全,青砖古佛,无从可觅。最后一次被当作危房拆除,已到了上世纪50年代后期,在残破风檐下。自此桐溪寺尘缘尽失,不为外人关注。再想回到丛林法脉的深处。既无禅檐可依,亦无法门可叙,桐溪寺就这样退隐于伏龙山的记忆中。
直到2015年,在国运加持下,才得以恢复重建。伏龙山的暮鼓晨钟,又飘荡了起来。在拉长的岁月中,桐溪寺的命运坎坷多舛,初立道场规模体量不得而知,依大唐的气派,至少是琉璃屋脊歇山顶,榫卯檐梁回字廊。可惜晚唐黄巢起义期间,毁于屯兵打仗,宋代重建时改山门法号为伏龙寺,不知为何,明代又毁于战火,清代恢复祖庭时始称桐溪寺。按所处位置,伏龙山并不张扬,然而,大劫大难不断,个中原委无从考究,但战火缠身,难免一身病疼,久而久之,离唐人的气势越走越远。
2008年第一次去桐溪村,是为了探寻曾文正足迹,伏龙山确实美,山窝窝水窝窝,连成了一大片,那天阳光很早就敞开心扉,嬉戏着山前的水面,泛起白花花龙鳞一般的波光。山花和小鸟玩在一起,很愜意,你依我侬。老百姓在这随便搭上的几间土屋子,和鸟窝的模样差不多,无惊无扰地掉在山坎边,白云在头顶翻着小跟头,白鹭酣情于山谷。桐溪村的俏丽纯天然,不染尘俗,尽吐芬芳。
去年再次来这里,曾文正的墓庐倒是没变,矗立在那,那神态好像有点小孤单,新砌的沥水护坡上,水泥龙骨纵横交错,像负伤的湘军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我皱了一下眉,四面的人语太多,我无心凑和,于是悄悄站到了远处,叹了一声气,心语未露,但一轮残月悬上了心头。
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上次来时还没有的桐溪寺,已恢复重建,一身唐人的派头,从从容容立在那,一段该有的岁月回来了,伏龙山的内心显得格外的欢喜,不少云霞挤到了山门上,那份佛光普照的灿烂,只有菩萨的心窝才会有。新建的寺庙门脸拉得开,两进庭院,以四个角楼悬梁定址,檐廊作围墙。和过去一样,还是落座伏龙山下,曾文正墓园之前。寺院前方的广场不是很大,前方延展的水面和空地还不少。
前门两边的角楼,一边为钟楼,一边为鼓楼,分别陈有地藏、伽蓝两尊菩萨。正门为山门殿,笑呵呵的弥勒佛坐在正门堂口上,山门殿后为大雄宝殿,主法的道场,大雄宝殿后即为檐墙,前后连贯,融为一体。据容禅和尚介绍,寺院原来三进设计,因与曾公墓园过于靠近,担心观瞻不适,便取消了藏经楼的建设。对此,容禅法师话语中存有遗憾,我倒觉得能顾忌曾公颜面,实属文理法脉相依之美,好事一桩。
毕竟曾文正乃儒家正脉,其忠悌孝义,修身齐家的功夫,放在当下,仍为人所惦念。咸丰四年,曾文正与太平军石祥祯部相遇湘江之滨,兵败靖港后,曾公于桐溪寺隐逸小住,看上了伏龙山的风水,与当时的宝月禅师约定,身后葬于此地。1872年,即同治十一年,曾公在南京病逝,先是浅葬于河西金盆岭,待次年墓园修整后,才移灵于伏龙山,与夫人欧阳氏合拱而眠。
我跟容禅法师讲,凭曾公的修为和影响,桐溪寺重建时,为曾公挪出一点位置,实属应该,既不违遵祖训,谦恭一礼,又理清了文脉演绎的主次,现在,桐溪寺又矗立在伏龙山下,曾公也栖息于此,两全其美,若是先人有知,定会倍感欣慰!
新建的桐溪寺,禅堂、资客寮室、斋堂、教务均置于后山不远处,功能齐整,管持有序,看得出,容禅法师广结善缘,花了心思,聚了众力。
今年,我专程去了一趟桐溪寺,绕过前坪,沿着墓园管理处的麻石路缓步而上,新老交织的石坊,苍痕犹显,风骨充盈,将流逝的岁月堆砌成了一道悬起的风景。过了石门坊,在路侧的草丛中有一处遗存的墙基,残垣不整,青苔裹面,一看就知道这里曾是古人驻脚的地方。容禅法师说,清代重建的桐溪寺就在此,我目测了一下,当时的曾国藩墓园,紧贴着桐溪寺的禅檐,甚至连转身挪移的空间都没有。
历史留存的记忆,总会伴着好风好水,桐溪寺也一样。背后的伏龙山比唐人的年纪还要大,龙头龙尾摆在那,只是山门敞开后,许多世俗的情怀,缠住了青龙白虎的手脚,就连那只欲飞的朱雀,好像也少了一点腾飞的翅膀。这样的热闹,不一定人人个个都喜欢。好在伏龙山犹在,桐溪寺也回到了这里,山门一关,挡得住四面的嘈杂,也留得住不愿走远的青山和秀水。
文 | 骆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