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建华

　　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地理学家，允推晚明徐霞客（1587-1641）。

　　受耕读世家文化熏陶的徐霞客，自幼博览群书，尤其钟情于地经图志，少年即立下“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之志。他正式出游是在21岁那年，直到54岁逝世，一生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旅行考察中度过。在那个没有汽车、火车、飞机、高铁的年代，他硬是凭着一双脚板和地理知识，游历了大半个中国。他在地质学等方面取得了超越前人的非凡成就，成为世界上对地质地貌进行科学考察的先驱。明末清初著名学者钱谦益说：“徐霞客千古奇人，《游记》千古奇书。”潘耒则说：“其行不从官道，但有名胜辄迂回屈曲以寻之。先审视山脉如何去来，水脉如何分合，既得大势，然一丘一壑，支搜节讨。登不必有径，荒榛密箐无不穿也；涉不必有津，冲湍恶泷无不绝也。峰及危者，必跃踞其巅；洞及邃者，必猿挂蛇行，穷其旁出之窦。途穷不惧，行误不悔。暝则寐树之间，饥则吃草木之食。”每读至此，我都会为“徐霞客精神”而感佩浩叹，这也是我们当今地理学人所应努力践行的目标。

　　徐霞客不仅是一位旷代地理学家，与13世纪西方大旅行家马可·波罗并称“东西方游圣”，同时也是一位优秀文学家，其游记诸多篇章都可以琅琅成诵，已被学界列为中国最有影响力的20部著作之一。自2011年起，国务院批准每年5月19日为“中国旅游日”，即源自游记开篇《游天台山记》短短24个字：“癸丑之三月晦（公元1613年5月19日），自宁海出西门，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徐霞客游记》开辟了地理学上系统观察自然描述风情的新方向，既是考察祖国地貌地质的山水名著，又是描绘华夏风景资源的游记佳构，在海内外都具有良好而深远的影响。

　　衡阳是徐霞客游历全国的九个重要地方之一。崇祯十年（1637）正月初十，徐霞客由江西进入湖南，十九日从湘东攸县进入衡阳地界，前后历时60天，游览了今衡阳市辖的12个县市区，期间三进衡州府城，饱览了寰中佳丽的秀美山水和人文大观，留下了描述衡阳山川形胜、风物气候的1.8万余字衡游日记（整个《楚游日记》5.5万余字，占游记全书十二分之一强）。他自称“余髫年蓄五岳志”，乃至有壮年旅行考察中华五岳之举。正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九日，他在南岳衡山考察8天，作考察笔录近5000字。五岳中除泰山尚未发现游记专篇，其他三岳中岳嵩山6天得约3500字，西岳华山11天包括旅途得约1800字，北岳恒山3天得2500余字，就此而言，足见徐霞客对南岳衡山之敬重。

　　读其衡游日记可知，徐霞客到达衡山县城当天，即越桐木岭，过师姑桥，抵达南岳庙，畅游水帘洞。而后几日，由岳庙登山，历经半山亭、铁佛寺、南天门、上封寺、祝融峰，由不语崖西下八里至中山沟，再至老龙池、天柱峰、华盖峰、方广寺、马迹桥、国清亭等地。由前山至后山，复由后山至前山，再至后山，这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旅途。他穷究审视山脉去来与水脉分合，考察得出“后山水势……不及前崖飞流直下”的结论，完全符合南岳衡山前山坡陡水急、后山坡缓水慢的实际，同时提出孟公坳“实衡山西来过脉”，“始悟衡山来脉，非自南来”。

　　南岳现在是国家自然与文化双遗产、首批国家全域旅游示范区、首批国家5A级旅游景区、首批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也是湖南省委、省政府明确着力打造的历史文化名片代表，还是国家文旅产业融合发展示范区建设单位。在南岳区召开的第二届徐霞客文化旅游大会，文旅主题即是“天下南岳秀，衡州霞客行”。相信获得“徐霞客文化优秀传承城市”称号的南岳区，将会进一步弘扬徐霞客精神，做响衡阳的“霞客文化”品牌，实施文旅兴城的宏伟战略，推动衡阳市文化旅游产业快速发展，进一步擦亮“天下南岳”“文明奥区”的金字招牌。

　　二月初一，寄居绿竹庵的徐霞客登石鼓山，“山在临蒸驿之后，武侯庙之东，湘江在其南，蒸江在其北，山由其间度脉，东突成峰，前为禹碑亭，大禹72字碑（应为77字）在焉。”他还记述了当时的崇业堂、宣圣殿、回澜堂、大观楼、七贤祠、生生阁。“虽书院之宏伟，不及（吉安）白鹭大观，地则名贤乐育之区，而兼滕王（阁）、黄鹤（楼）之胜”。其对石鼓山和石鼓书院的详尽描绘，为后人修复中国古代四大书院之首的石鼓书院，留下了一笔极其珍贵而翔实的史料。

　　二月初七，徐霞客“复与完初再上停云，从其北逾桃花冲坳，其东岗夹成池，越池而上，即来雁塔矣”，“觅守塔僧，开扃而登塔，历五层，四眺诸峰，北惟衡岳最高，其次则西矣之雨母山，又次则西北之大海岭，其余皆岗陇高下，无甚峥嵘；而东南二方，固豁然无际矣”。我们现在登临来雁塔，所见也大抵如此。每次来此徜徉，透过历史的烟云，似乎都依稀可见这位先哲的身影。

　　而徐霞客在386年前的春夏之交，三过衡南县云集潭，险遭杀身之祸，更是被后世啧啧惊叹。二月十一日晚，他从柴埠门码头买舟，溯湘江水路欲往广西，南上钩栏滩，过东阳渡、云集潭、车江（汊江），夜宿新塘站。枕上拈须吟诗，有“箫管孤舟悲赤壁，琵琶两袖湿青衫”之句，又有“滩惊回雁天方一，月叫杜鹃更已三”等句。未几遇盗遭劫，幸而飞身入水得救，只得重返衡州，整休疗伤，筹措旅资。三月初四又行，是晚泊于云集潭西岸。考察完祁阳、永州、道州、九嶷山、郴州、耒阳等大湘南环区，于耒水舟行返衡。四月十四日中夜，泊舟今衡南县相市乡相公滩，隐约听人说此处“为诸葛武侯驻兵地”。翌日，“既午，带雨行六十里，为前吉渡（今衡南县泉溪镇），舟人之家在焉，复止不行”。其时雨已停歇，而日影尚高，听说陆路离府城只有三十里，水路反而倍之，“遂度西岸登陆而行”。四月二十一日，自府城第三次过云集，听闻友人刘明宇在后厮赶，遂从松柏返新塘站。“而香炉山下虎声咆哮，未暮而去来屏迹，居者一两家，俱以木支扉矣。乃登山顶，宿于茅庵，卧无具，栉无梳，乃和衣而卧”。

　　这一段百折千难的旅程，如若不是徐弘祖号霞客者，任谁也不会再作他想，绝对会就此打道回府，且享天伦之乐去也。每次翻阅60余万言《徐霞客游记》，都感觉世世代代的人们没有理由不尊崇这位古贤。

　　此外，我还想提及的是，在中国当代书法史上，有两件与徐霞客相关的盛事发生在衡阳。一是2019年9月18日，中国书法家协会原主席、书法大家沈鹏草书《徐霞客歌》暨中韩书法名家书《徐霞客游记》巡回展在衡阳开幕，吸引了来自国内外近千名书法名家和书法爱好者，津津有味地共同品赏百幅书法佳作。二是2020年11月27日，“衡州游踪——全国青年获奖书法名家书《徐霞客游记》邀请展”在衡阳开幕，展出的58人58幅书法精品被衡阳市美术馆永久收藏。这两起引得国内外比较广泛关注的文化活动，既可称为书法之旅、文化之旅，亦可称为古今之旅、未来之旅，甚至可称为新时代的徐霞客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