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家是清一色的瓦房。每到冬天，清晨的瓦上霜便是最好看的风景。结霜的日子，好像天要亮得早一点。太阳还没升起，四周就已被白霜照亮了。大人们照旧打水、生火，准备早饭。炊烟在瓦上袅袅升起，仿佛是霜的羽毛，在房顶上飘飘离离。炊烟环在瓦上，欲散不散，又似霜的情人，彼此缠缠绵绵。

吃过早饭后，大人们拿着农具，去到田里干活。小孩子们则在附近的稻草上寻找冰棱。他们把捡来的冰棱，放在脚下踩。只听得清脆的“咕咕”声不绝于耳，一时间，欢笑声铺天盖地。想必瓦上的霜也被孩子们的天真烂漫所打动了，纷纷从屋檐上滑下来。它们化作水珠，滴在石阶上，引得孩子们用手去接。最有挑逗性的，是垂在屋檐下那细细长长的冰条，水珠凝在末端，欲滴不滴。顽皮的孩子们拿着长长的竹竿去戳冰条，冰条一碰就碎，只听得“叮铃铃”一阵响，屋檐下已落满了碎冰。孩子们捡着碎冰，笑着喊着，追着闹着，好不痛快。

有时，霜也很调皮。它会以水珠的形式故意从屋檐滴到你的脖子上，让你冷不丁地打个激灵。你恼它，偏又抓不住它，你再恼它，它又滴你一滴。就这样，你恼，你也得笑，笑霜的淘气，也笑你的贪玩和粗心。

小时候看霜，山川大地沾得少，而唯独房屋上的瓦片沾得最多。放眼望去，白白的一片，格外耀眼。那时候天真地以为，霜在瓦上落得多，是因为它喜欢有人烟的房子，喜欢在瓦上看淘气的孩子们玩。后来读书了，才渐渐明白，原来霜落万物，都是平等的。泥土有可渗性，所以凝不住太多的霜。石头太滑，也沾不住霜。草木随风而动，霜一沾上，便又被摇落了。只有瓦，虽然灰头灰脑，但它不渗、不滑、不动，似乎是霜最好的栖息地。

瓦上的霜，它像是孩子们眼里的童话，给他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欢乐。它又像柔软的棉被，轻轻地铺在房顶上，无声地温暖着一家人。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掠过瓦片上的白霜时，就会听到父亲说：“今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而我立刻就会想到，我和小伙伴们欢乐的游戏又将拉开帷幕。

时光如一叶扁舟，载着往事飘得很远很远。但是，眼前瓦上的霜，就像一位久违的故人，正缓缓朝我走来。似是顽皮的发小，又似是邻家可爱的小妹，让人感到很亲切、很温暖。

文 | 尹晓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