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钩沉
苏轼论台谏
发布时间:2017-02-22编辑:湘声报-湖南政协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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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朋

  宋神宗熙宁三年(1070)二月,国史馆小官苏轼向皇帝上万言书,旗帜鲜明地指责王安石变法得不偿失,“而富国之功,茫如捕风”,并恳切期望神宗采纳他的三句话,“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苏轼强调,“存纪纲”的关键在重振台谏。

  沿用唐制的宋初,朝廷设置纠弹百官的监察机构御史台,又从门下省析置谏院,执掌规谏朝政、官员任用和行政措施等。御史台和谏院并称台谏,它是国家监察、监督制度的两大支柱。台谏言官品级不高,却可以对从皇帝到所有官员作批评、弹劾。御史还有风闻言事的特权。一如唐代左拾遗白居易之说,“朝廷得失无不察,天下利病无不言”。以对权力、官员的约束、监督论,宋朝中前期是较为完善、严密的。台谏制度也产生了包拯、范镇、赵抃、唐介、王素等青史留名的贤御史、好谏官。

  可年轻的宋神宗御极后,急于求成,宠信王安石,为推行新政而搞权力“大洗牌”。不但罢黜韩琦、富弼等元老重臣,而且拿台谏开刀。御史中丞吕公著等11名御史和3名谏官,先后被赶出朝廷。在将孙觉等6名御史贬为偏远的外县祭酒的同时,又把李定、舒亶、邓绾等投机钻营之徒委任台谏要职,充当排斥异己的打手。就在朝局动荡、台谏制度遭受重创的情势下,苏轼进言“存纪纲”、振台谏。

  苏轼论台谏说了些什么呢?

  他先是让皇帝明白祖宗设置台谏的用意。“祖宗委任台谏,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包括皇帝、宰相在内的手握大权者,都要倾听台谏的批评,不可以言治罪、堵塞言路。“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锐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台谏制度是为约束、防范权力滥用,还可把奸邪遏制在萌芽状态;即便没有奸邪,台谏制度仍须坚持、发扬。这好比“养猫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畜狗以防盗,不可以无盗而畜不吠之狗”。苏轼认为,台谏制度乃是朝廷的一项根本制度,动摇不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万世之防?”清洗台谏,打击敢于直言朝政缺失的言官,违背了太祖、太宗定下的祖制、成法。

  苏轼又要皇帝正确对待“天下公议”,接受社会舆论的监督。“臣闻长老之谈,皆谓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谏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今者物议沸腾,怨渎交至,公议所在,亦知之矣。”朝中老臣、台谏官员对变法有不同意见,老百姓也对青苗、均输、免役等新法诸多不满,怨声载道。台谏官员依据“天下公议”,批评那些新贵,乃职守所在、责无旁贷!苏轼既为台谏官员受贬鸣不平,又指明台谏代表社会舆论进谏的合理性。其力挺社会舆论监督之意,最清楚不过了。

  “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这是苏轼对皇帝的赤诚忠告,也是其论台谏的点睛之笔。一个朝廷、国家,推出某项新政策,总会有不同意见,企求人人赞同、一致拥护,是不现实、不可能的。如果只准“言无不同,意无不合,更唱迭和”、一窝蜂地唱赞歌,不许有争论,进而以对执政(即王安石)的态度划线,顺昌逆亡,用严刑酷法强制百姓服从,那就十分危险。以人划线、排斥异己的虐政,只能使人主受蒙蔽、孤立,以致王权旁落。而且,违逆官心、民心,一意孤行、撞了南墙不回头,只会在错误道路上愈滑愈远,以至自取灭亡。苏轼说,“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主失人心则亡”,“此理之必然,不可逭之灾也”。打破君权神授,人主须以百姓之心为心,苏轼的高明似有穿越时代之感。

  苏轼不可能有现代国家的依法治理概念。然其论台谏,确将台谏制度、即约束监督权力的制度,上升到民心得失、社稷存亡的新纬度。可叹宋神宗对苏轼的万言书置若罔闻。9年之后的元丰二年七月,论台谏的苏轼,却被李定等厚黑御史构陷“乌台诗案”,削去湖州太守之职,在御史台监牢受审4个多月后贬谪黄州。但他明白,在台谏制度下广开言路,容许批评,于国于民都有益无害。巴黎《费加罗报》报头印着的一句话,官员们需要深思力行——

  “若批评无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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