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云

　　正是人间四月天，又到匆匆捡菌时。

　　近水知鱼性，近山知鸟音。山里人不仅识得鸟音，还嗅得野菌香。那是野菌发出的联络暗号，只有山里人才能破译，也只有山里人才能闻得到。

　　雨住风停，红日暖照，提一个小竹篮，带一把小柴刀，即可与野菌亲密接触，零距离对话。

　　野菌是有灵性的。你若与它相知，它就与你相近。或高或矮的松树下，潮湿又温暖的向阳处，野菌就像作战时善于隐蔽的战士，头顶松针埋伏着，藏在落叶下。野菌是处子，毫无心机，发现了一只野菌后，它会告诉你所有的秘密：我的小伙伴都藏在附近呢！将松树的落叶轻轻扒开，果然，或隔两三寸，或隔一两尺，一朵，两朵，三朵，甚至五六朵挤在一窝。正可谓是：“戴穿落叶忽起立，拨开落叶百数十。”不过，古人一下子就发现了百数十的野菌，当时的心情，估计比我更加欣喜。

　　刚从泥土中钻出来的野菌，才一寸左右，憨憨的立在那里，软软的，肉乎乎的，揉着睡眼。已经长大的松树菌，则撑着一把把棕色小伞，翘首以盼。

　　同一片树林，毒菌也花枝招展地挤进人们的视野中。有的像一把撑开的鲜艳的小红伞，上面均匀地排列着小白点，有的像一只圆圆的黄油面包，有的一身嫩黄，有的一袭蓝衣……这些漂亮的野菌，如果把它当作美食，入口之时就是祸害之始。即便如此，我还是惊叹大自然的神奇。

　　偶尔，在油茶树下面，也能捡到茶树菌。一般只有一两朵，但是个子高，大的有五寸长，灰白色。在这片树林里，它就像一个将军，统领着成百上千的野生菌部队，又像一个才高八斗的古代文人，隐居深山，看日月起落，自得其乐。正因为松树菌来之不易，人们才会对它如此偏爱。只需一锅清水，加入些许油盐，待水滚烫时，将松树菌下锅，放一撮肉末，漂几段香葱。热气腾腾的鲜菌汤，满口留香。

　　少时，物质匮乏，在山上披荆斩棘之后，扎了刺，破了皮，捡得一两斤松树菌，家里都舍不得吃，还得拿到集市去卖，换些小钱买油盐。记得有一次，捡到松树菌后，母亲一咬牙，不卖了！煮一锅野菌汤，放些油盐，至今怀念它的鲜美。

　　正因为味美，在历史上，野菌既是一种地方特产，也是一种贡品。从明代于谦所作的《入京》可见一斑。“绢帕蘑菇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当时，百官大臣争相献金求媚，于谦铁骨铮铮，每次进京奏事，从不带任何礼品。有人劝他说，“您不肯送金银财宝，难道不能带点土产去，比如说野菌之类？”于谦潇洒一笑，甩了甩他的两只袖子，说：“只有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