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鹰

　　草籽的学名叫紫云英，但在我的家乡，几乎没有人知道草籽还有这么个风花雪月的名字。

　　草籽一般都生长在田垌里。割完晚稻，将田里的水放干，让秋阳晒一晒，等到双脚都陷不进泥巴里的时候，就可以在田里播种草籽了。冬季播种，一开春，整个田垌就被草籽染绿了，绿得宽广又厚实。

　　这时候，我就会跟弟弟挑着一担粪箕走进草籽田里。草籽田是不能储水的，田坝口子总是敞开着，春天的雨水落到草籽田里只能滋润草籽的生长。这样一来，草籽田里就总是保持着一种湿润和柔软，人踩在上面绝对踩不进泥里去。

　　草籽田里那种嫩绿的细草叫“油毛尖”，我至今都不知道这种细软的草是否还有别的名称。这种“油毛尖”就长在草籽的空隙里，密密麻麻，像幼儿细软的头发，三五寸长，是草鱼最爱吃的饲料。

　　父亲有几个鱼池，每天需要很多草料来喂养那些只有几寸长的草鱼。因此，扯鱼草的任务就落在我和弟弟的头上。

　　按照生产队的规定，草籽田是不允许进去的，怕踩坏了草籽苗。可我和弟弟一大早就跑到草籽田里，扯满一担鱼草再去上学。下午放学后，再一次跑到草籽田里去扯“油毛尖”。

　　这样的行为确实是对草籽的一种掠夺。因为要扒开草籽苗才能看见“油毛尖”，才能一把一把地将它扯出来。这样，草籽苗就会被我们扒得东倒西歪，很多还会被拦腰折断，真可谓是伤痕累累。被我们翻扒过的草籽苗都会倒伏在泥田里，因不堪重负而抬不起头来，可我和弟弟却把它当作了一种乐事。

　　草籽开花的时候，花朵是紫色的。如果满田垌的草籽花都同时绽放，远远看去，就像一片紫色的云彩。花朵间，总是有蜜蜂和蝴蝶飞来飞去。

　　草籽开花的时候去扯“油毛尖”，我们就仿佛坐在了花海里。这时候就会有许多的鸟飞进来，有麻雀有画眉，偶尔也有一两只白鹭，她们在草籽花丛里轻盈地行走或飞翔，使满田垌密实的草籽花平添了几分灵动。

　　阳春三月，布谷鸟也在看不见的地方拖着长长的尾音欢叫起来，在密密麻麻的春色里刻下她们悠长柔软的印痕。农人赶着牛在草籽田里很有节奏地行走转圈，开满紫红花朵的草籽被雪亮的犁铧推倒在田里。劳作中的水牛一边行走，一边低头吞噬着鲜嫩的草籽。一两朵草籽花便从它们的嘴里露出来，然后又一点点从它们的嘴里消失。

　　一个星期左右，草籽就不见了，从泥土里开放的美丽，最终归于泥土后，那泥土便有了草籽的芳香，一种葬花的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