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古丈县一个平凡的村庄,就如湘西山区里很随意生长的一棵草或一株树。因为在酉水之南,故名河南村。其实,很多人都到过这个村庄,却没有几个人能记得起,她是旅途上偶尔擦肩而去的过客。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过客,却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与王村这个千年古镇进行着对话。对话,却不平等。王村,处在酉水之北,承接了无数的繁华与喧嚣;河南,卧于酉水之南,只见证一百多户村民的喜怒哀乐。从滔滔激流到如镜平湖,酉水的变迁对南北的村庄是公平的,但王村在岁月的风尘里长成了一个古典婉约的大家闺秀,河南却让时间淘洗成了一个简单粗犷的乡野汉子。
这简单、这粗犷,却因为乡野的农耕,因为杂夹了鸡鸣狗吠的袅袅炊烟,弥漫着独特的味道。
穿过王村瘦长的古街,站在河边的码头,一眼就可以看见河南村里醉人的绿。如果恰好是初夏时节的晴天,那绿便会随着山势,挥洒动感,在平面的视野里,上可以浸润到蔚蓝色的天边,下可以沿着河岸淌过酉水一直沉静地铺张至码头的脚下。
一艘小小的渡船,一把轻巧的木橹,一个精瘦的老人,构筑了王村与河南村最近的水上通道。这通道很短,再慢的木橹也不需要摇过五分钟。但在历史的烽火里,这通道却十分漫长。就在这通道的水下,淹没了刻着“楚蜀通津”四个大字的巨石,淹没了一代文学大师沈从文从山里走向世界的铿锵脚步,淹没了无数土家汉子追波逐浪时从灵魂深处吼出的酉水号子,也淹没了从公元前206年开始一直统治该地740多年至今仍像迷一样的酉阳县城……
拾级而上,踏进河南村的土地,就是踏进了一个古代的战场。一个小小的村庄,竟然密密麻麻地分布了一百多座战国以来的古墓群,这里出土过陶、铜、铁器,有各种古代兵器、钱币、印章和生活用具,为研究当时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民俗、生活等方面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可以看出,金戈铁马的嘶鸣曾在这里响起,楚巴文化的融合曾在这里上演。如今,一切都已远去,留下的只有老去的岁月和两千多年的回想。
但是,作为村庄,河南却是年轻的。最初的河南村,只有很少的人家散居在这重丘迭岭的坡坡湾湾。上世纪70年代初,酉水河形成了水库,山脚下的住户搬上了山,河里飘流的船上人家靠了岸,河南村才变成了固定的家园。“原来的家园苦呀,到处是四壁透风的茅草房;原来的家园穷呀,一年需借半年粮;养女莫嫁河南村,打柴挑水饿穿心”,是当年流传过的民谣。
而对面的王村,却因为电影《芙蓉镇》声名鹊起,山外的声音和脚步为沧桑的古街编织了一个全新的梦想。一水之隔的河南村却沉默了。
上山吧!有人说。于是河南村人扛上锄头,握紧钢钎,抡起大锤,披荆斩棘凿石开荒。下雨了,披上一张胶纸或者干脆光着膀子干;天黑了,搭上临时窝棚,借着月光或点上一盏马灯,继续搬岩砌坎。没有人喊苦,没有人叫累,没有人半途撤下山去。
一边是田间地头挥汗如雨的劳作,一边是老街旧居寻幽探古的欢笑;一边是茅草棚外昏暗的月光,一边是吊脚楼里明亮的灯火,河南村第一次主动与王村展开了反差强烈的对话。
乡镇干部来了,移民干部来了,省、州、县的领导来了,带来了资金、肥料、技术和苗木,河南村在距今两千多年的古战场上拉开了新的序幕。这里没有号角的嘶鸣,却激荡着鼓励的声音;这里没有战马的弛骋,却涌动着呵护支持的温馨。
当一丘丘的苗木茁壮成长,当一颗颗的果实缀满枝头,河南村就像那把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出土的青铜宝剑,斩除贫困走向了富裕。一幢幢的砖瓦房建了起来,一件件的家用电器买了回来,一部部的手机、电话响了起来,一张张的笑脸露了出来,河南村以乡村独特的方式完成了与王村的对话。
如今,古韵长存的王村在孕育着新的起点。而河南村,又将以怎样的方式与这个千年古镇展开一场诗意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