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潺潺。
一只水黾向岸边瞟了一眼,背转身去,微波瞬息向四周辐射。
我用镜头扫描,试图捕捉游鱼细鳞的画意。除了那只恣意趴在溪面的虫子,只有静卧溪底的残叶,晕染青苔的岩石,晶莹剔透的溪流。
五月的坐龙峡,山水最美的季节。
进山前,当地朋友告诉我,坐龙峡看山的险峻,水的韵味,树的怪诞。跨入山门,我已经感觉到了水墨意境,一路快门喀嚓不停。
前面传来欢快的女生尖叫,峡谷顿时回荡愉悦的共鸣。
我似箭矢往上飞。
拐过一个狭窄折角,眼前豁然开朗。
一帘瀑布挂在那里。烟墨、花青、藏蓝、胭红、毛笔、宣纸,渐渐,飞瀑旁一排吊脚楼,土家阿妹穿着腊染花裙,背着小竹篓,打着赤脚,成群结队在瀑布上的石坝淌水掠过。这是湖南国画家姜坤笔下的湘西。再写意一点,老玩童黄永玉泼青洒绿,几滴墨水落定,水灵灵的苗族黛丫跃然纸上。
黛丫,苗语指未出嫁的姑娘,未婚男子叫黛勾。黛勾黛丫,诗意的文字和音韵。
这片瀑布,没有芙蓉镇的壮观,却多了几分妩媚和亲近。一群穿戴时髦的帅哥靓妹,在瀑布下雀跃着拍照留影。
陪同游览的黛勾刘学锐说,这里不算什么,深沟里面才好看!
进入山沟深处,我在低凹高凸的岩石上腾挪,他微微笑,有些慵懒。对他而言,红石林遍地风景,司空见惯。
瀑布源头是个深潭,没有岸没有路,景区管理处在峭壁上凿了些小洞,架了一条简易栈道。几个女生走过来,立即屏息静气,贴着岩壁慢慢游步,生怕不小心就垮塌了。刘学锐做个要用劲踩踏的动作,吓得她们尖叫。空谷回音,吸引更多的游人往这边小跑。
刘黛勾吓着了,脸有些绯红,小声说:别怕,开玩笑的!
女生们羞涩一笑,轻轻飘过。
我继续前行,追逐峡谷的光影。
一根粗大的木头泡在溪里。岩壁上爬满了青苔,山泉顺着青苔的细须,形成一条条汨汨的水线,在断崖处急速滴答落下,汇聚山涧,一直流进下面的深潭。
我脱下长袖T恤扎在腰间,捧一捧泉水润湿了脸。
刘学锐说,上面的岩壁非常陡峭,必须戴手套,攀着铁索才能上去,会让你惊奇的!
我一听来劲了,冒险天性瞬间迸发,赶紧将手机插进牛仔裤袋,一只手戴手套,一只手仍然握着相机。
走近一看,岩壁果然陡得几乎垂直,壁上镶嵌着两条粗壮的铁索链,索链下方稀稀拉拉钉了些铁桩,踏脚用的。一看这阵式,只好将相机斜挎在肩上,戴上一双手套。
有人踌躇不前。我边攀边用牙齿咬下一只手套拍照片,望着诡异的峡谷,激动不已。
攀上这层崖,不远处有个半开放山洞,又是个深不见底的潭。从洞口到水面,十几米落差。阳光从洞口斜着射入,变幻出两道斑斓的彩虹,山民叫它彩虹潭。洞口上方树影摇曳,彩虹随之变化色彩和形态。
潭水清澈,即使在猛烈的水柱冲击下,仍然如透明的琉璃,顺着洞壁可以看下去很远,逐渐暗淡至模糊不清,感觉深不可测。我很震撼,下意识抓紧了铁索链。
再往上,地势稍为平缓,一位年迈阿婆摆个小摊卖凉粉。我在下面不远处吃了两条黄瓜,两个七八岁小女孩摆的摊,两块钱一根,同行的土家阿妹朱凤明,将十几条黄瓜都买了。我的胃说不想吃了。阿婆望着我笑,不多说。她身旁站着一个小男孩,约五六岁,眼睛大大的,水灵水灵,粉嫩得像个小黛丫。
小男孩露出青涩的笑。
凉粉三块钱一碗。我掏出五块钱买了一碗,并不打算吃。
阿婆要小男孩谢谢伯伯。我突然感到羞愧,一口气将那碗凉粉喝了下去。没加糖,很清凉,真好吃。
又攀爬了几道险峻的陡壁,仰望几处飞流数十丈的瀑布,钻过一个狭小的洞口,在半山亭看到了日夜不息的大泉眼。整个坐龙峡的溪水,主要来自这口泉眼。
在半山亭休整了一会,遇见了李林华兄,古丈县工商局一哥,摄影发烧友,周末带读小学的女儿来爬山。他说,再过些日子,山雨骤降,溪水暴涨,惊涛拍岸,龙呤风啸,谷鸣川应,一派非常气势。
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场面。可惜,那时候整个景区会封闭。
半山亭不远处,还有一条深沟至今少有人穿越,神秘莫测。我跃跃欲试,被制止。
从出发到穿越峡谷,花了五个小时。
坐在山顶的吊脚楼午餐时,发了几张刺激眼球的照片,好友纷纷要求组团。为给朋友们指点大致方向,我查阅了坐龙峡的资料,景区位于古丈县红石林镇,长约3500米,最大落差300余米,宽处疏可走马,窄处仅容一身,七条瀑布,三十八个水潭,处处有景,步步惊心。
像许多风景名胜景一样,坐龙峡之名来自民间神话,不说也罢。
回头看了看撰写的文字,索然无味,完全没有表达爬山攀岩的心情,也没能描述坐龙峡的险峻和古怪。好在当地有一位叫贺世明的老人,八十高龄入谷探奇,题诗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才是坐龙峡的精髓写真:
水剥万年山亦谷,
霜凌亿载石雕龙。
参天古树荫遮日,
贴壁高藤绿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