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六年末,“抬棺出征”的清军统帅左宗棠从新疆奉调回京任军机大臣。一则为左帅功勋卓著,在剿灭太平军、捻军中立下大功,又平息阿古柏叛乱、从沙俄手中先后收复全疆;加之为官清廉、不搞拉帮结派,可生性憨直,敢说敢为,易得罪人,主政的慈禧特意为他下了一道口谕:“30年不许奏左”。她对左宗棠的宠信、倚重,非同一般。
然而,持免奏牌的左宗棠在军机大臣座位上屁股尚未焐热,在京城混了9个月即被调离,去南京任两江总督。左帅败走军机处,是何原因?
不是他无能,只为他触犯禁忌,慈禧再也无法包容这头“憨牛”。
传说左宗棠降生当晚,其祖母杨氏梦见一仙人坠落院内,自称牵牛星。湘阴东乡老家都说左宗棠系牵牛星转世;他自己也每以“牛”自居。做大官后几个老乡来访,左让大家猜他的将军肚里装些什么,或曰鱼肉海鲜,或称10万甲兵,或云满腹经纶,却不中左意;一个小卒说,老爷肚里装的都是牛绊筋。左才大笑称是,原来牛绊筋是牛爱吃的一种草。牛脾气的左宗棠眼里揉不得沙子,对看不惯的人和事,敢说敢骂不留情。曾国藩、李鸿章等湘军大佬有毛病,他照样顶牛、开骂,朝野皆知其憨直,如好友胡林翼所评,左“过于矫激,面折人过,不少宽假”。惯为封疆大吏的他,做事雷厉风行,但一入军机,“憨牛”脾气就成了积怨、遭忌的祸根。
入京觐见皇帝,在崇文门遇到太监索要门费,火冒三丈的左帅斥骂太监“鼠辈”,并称“我是奉旨入京的,要银子就让皇上替我交吧!”谒见东太后慈安,得了封赏,宫中太监照例要“同喜”,左帅却一个铜板都不给。他和内侍太监就此交恶。
军机处整天坐而论道、不务实干。无聊的左宗棠随口吟句“八方无事诏书稀”,被同僚李鸿藻抓住不放,写诗讥讽:“军营弄惯入军机,饭罢中书日未西。坐久始知春昼永,八方无事诏书稀。”讽刺左不配做军机大臣。新入军机的左宗棠又不守论资排辈,不遵官场潜规则。有次他越权为部将王德榜请差事,慈禧顾其面子才勉强同意,可他立即要王德榜上殿谢恩;军机领班恭亲王奕訢很不满,教训说:“谢恩?且等诏书下了再说吧!”他还用湖南话骂那些游手好闲的王公贵族及其弟子都是“冇得寸用”的饭桶,等等。
另类的“憨牛”左宗棠,进京没几个月就与朝中几股势力“杠”上了。但最要命的还是东太后慈安突然死亡一事,左的表现使之在慈禧跟前失宠。
光绪七年三月十日,慈安暴毙的消息一出,朝野引发不少猜疑,被慈禧害死的传闻在京城不胫而走。就权力受益论,由“两宫同治”转为独掌朝政,慈禧确是最大获益者,人们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她并不奇怪;可指慈禧是害死慈安的主谋,又没有确凿证据。此类关乎最高权力的宫闱秘闻,满朝文武深知是禁忌、在十一日早朝时缄口不言;左宗棠却冒失发问:昨天早上东太后召见臣等还好好的,怎么到晚间就晏驾了呢?其意明了,要追查慈安死因,以正视听。这话很快就由憎恶左帅的太监向慈禧作了密报,诬称左居心叵测。慈禧恼怒之极,决不容许左宗棠再呆在京城了。
痛骂太监,慈禧能忍,冒犯奕訢、李鸿藻等,慈禧也能包容。可这回居然把矛头指向慈禧,岂不惹下大祸!谋害东太后的大罪,非同小可;你这不是否认慈禧独掌朝政的合法性吗?岂可容你!罢去军机、调任两江,还算是慈禧对他的开恩了。
“30年不许奏左”的承诺,经不起“憨牛”一句质疑之问的检验。最高权力者的恩宠终究是靠不住的。当初召左帅入军机处、赐免奏牌,慈禧的用意就在用他牵制、削弱奕訢、李鸿章的权力坐大。慈禧玩权力平衡、操控朝局,蛮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