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祖贻老师对作者中医笔记的点评手迹。
我一直认为悦读之重在于读经典。什么是经典?我理解,经典就是经过千百年时光检验,千百万人传颂的作品。怎么读经典同样重要。专业人士做学问往往通过辨字寻源,求得新的解悟;而我们一般的读者悦读一些专业性强的经典,则往往需要借助媒介来解读,使之变得通俗亲切。
刘力红所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思考中医——对自然与生命的时间解读》,就是这样一本解读经典的书。作者用平实的语言对中医经典《伤寒论》娓娓道来,称其“是一部中医史上承前启后的巨著,是几乎所有的成名医家共同推崇的一部最最重要的典籍”。书中所言让我们在赏心悦目中得到启谛和浸染。
读经典贵在得道明理。在我所了解的中国传统理念中,“道”是一种极致的宇宙规律,或者说是宇宙的根本规律。所以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理,治玉也。”(《说文》)就是雕刻玉,即玉石开采出来,经过我们的琢磨之后,顺着玉石的纹理进行雕刻,使之成为一件艺术品的过程,也是我们认识客观规律并指导实践的过程。对中医而言,什么是道和理呢?《思考中医》引用了《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的一段话,“故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始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是谓得道。”这可能是古人对自然的一种朴素的直觉,但许多重大科学创造都来自直觉,比如达尔文的进化论、门捷列夫的元素周期表、魏格纳提出的大陆漂移说等等。爱因斯坦也曾说过,“我信任直觉”,“我相信直觉和灵感”。
当然,得道明理也需要试验,中医和西医在这一点上有所不同。西医更多讲究外证实验,而中医的经络穴位、气血运行等更多的是内证试验,也就是梁启超所言的“心明便是天理”。张仲景在《伤寒论》序言中就提到一本名为《胎胪药录》的书,言及胎息,即回到胎儿时期的特殊呼吸状态。在胎息的状态下,可以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药物的气味、归经等,对药物在体内运行作用过程进行一个记录。这一点,似乎又契合了老子所言的“复归于婴儿”的生命理想状态。
中医是讲究师传的。广而言之,文史哲医艺等需要言传身教的行业,但凡有为之士无不自报出处,因为这涉及到学术渊源、师承授受、师法家法等一系列问题。刘力红在书中也谈到了他的老师李阳波使他在中医领域开了窍,这样才能在大学毕业廿年岁月中,不受浪潮打动,不浮不躁,坚持一颗恒定之心对待中医药学。读到他的这一体会,我也感同身受。
我虽然非医界专业人士,但对医学的敬畏和爱好却是发自内心。在研习中医的过程中,我不能忘记国医大师、湖南中医药研究院老院长刘祖贻对我的言传身教。正是他,在我病倒防汛前线时,用电话口述处方送医,令我在千里迢迢之遥感受到友情的温暖;又是他,在我研习中医养生的笔记上,逐条亲笔校改或批注。回顾起来,我自幼体弱多病,身体底子并不太强,如今能在案牍劳形之下保持身心健康,少年时期靠的是母亲领我四处访医求方,中年之后则靠的是习练太极拳和刘祖贻等老师传授的养身养心之要。
对于生命来说,健康身心实在是太重要了!何谓健康?我认为是“一动一静,动静平衡”。中国哲学是很重视“静”的。《老子·十六章》中谈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思考中医》一书谈到:“人的睡眠就是归根,一种静,而静了则能复命。”如果睡前能够用深呼吸来锻炼,做到“息息归根”,则可以在呼吸之间延绵气数,就实现了“善养生者,必奉于藏”。
我曾在2004年出版了一本书,叫《黎明心语》,中间有一篇题为《生命在于平衡》的短文,短文的结论是:生命既在于运动,又在于静养,更在于平衡,一种动态的平衡。平衡理论是中医的重要理论,“阴胜则阳病,阳胜则阴病。阳胜则热,阴胜则寒”为失衡所致之病理,治疗上强调“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平”即平衡,意通过治疗达到平衡。
中国有句老话,“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中医理论也有“上医治国、中医治人、下医治病”一说。依我看,治人也好,治病也好,治国也好,归结起来是治心。读经典就是读自己,也就是认识自己。所以王阳明在临终时,才有“此心光明,夫复何求”的满足感。具体到中医,就是《证治百问》所说:“人之性情最喜畅快,形神最宜焕发,如此刻刻有长春之性,时时有长生之情,不惟却病,可以永年。”
记于丙申夏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