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遗产如何保护和利用？长沙798在阵痛中等待新曙光

长沙798的前世今生

　　◆文/图  湘声报记者 李飞

长沙曙光798入口

　　一辆汽车冲出高墙，一个由机器零件组成的798标志，创意景致令人印象深刻——这里是长沙曙光798园区。

　　从2002年开始，一些艺术家和文化机构进驻废弃的北京国营798电子工业老厂区，新鲜的艺术行为与工厂的旧有规划，开始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之后，798成为北京都市文化的新地标。

　　2012年11月，复制北京798模式，长沙曙光798城市体验馆正式开张。与北京798一样，对电子工业老厂房改造后，长沙曙光798也是主打文化创意与艺术概念。

　　5年过去，这个曾经备受关注的创意商业区，如今人气冷清，一些商业项目相继撤出，部分留下来的商家也在苦熬。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长沙曙光798的阵痛？它在未来将如何转型？它对工业遗产创新保护和利用带来了怎样的启示？

　　光辉过去

　　对长沙的工业历史遗存，长沙市城建档案馆副馆长李文华有着特殊的情感，他曾就长沙工业遗产的保护和利用进行过深入调研。对于曙光798的历史，他更是如数家珍。

　　1958年，770厂落户长沙，不仅为长沙开辟了一条曙光路，还带来了湖南电子管产业数十年的荣耀。风云更替，几经嬗变，2012年长沙曙光798城市体验馆盛大开张。

　　“从770到798，是一段跨越半个多世纪的征程。”李文华感慨。

　　曙光798的前世——曙光电子管厂（代号770厂）是我国第一个自主设计、建设的大型电子管生产基地，由当时最具实力的北京电子管厂和南京电子管厂联合组建而成。1965 年正式投产，仅电子管生产车间就有 10 个。

　　上世纪80 年代，曙光电子管厂曾拥有员工 4000 多人，年产电子管 600 多万只。 自建厂以来，陆续开发生产电子管120多个品种，很多产品多次获得省优、部优称号。其中，研发生产的“曙光金龙”牌直热胆300B电子管，还曾荣获英国女王授权签发的质量荣誉证书。

　　那时，能成为一名电子管生产工人，是极其光荣的。在曙光电子管厂工作了十几年，今年67岁的罗定国，说起在曙光的岁月，仍心情激动。

　　那时候每逢国庆，长沙市都会举行全城大游行，各单位纷纷出动，队伍浩浩荡荡，彩旗迎风飘扬。老百姓挤在街道两旁，翘首以盼。一会儿喊，湖橡、湖橡的来了——湖南橡胶厂的队伍来了；一会儿又喊，肉联、肉联的来了——长沙肉类联合加工厂的队伍来了；等到曙光——770 厂的队伍过来，绝对会形成一个高潮，这是最威风、最令人羡慕的队伍。“我们游行时步伐格外整齐，口号格外雄壮，内心感到骄傲。”罗定国说。

　　进入90年代，随着晶体管技术不断发展，电子管应用领域逐步缩小。1994年，曙光电子管厂与韩国LG成立合资企业——湖南乐金曙光电子有限公司，1996年竣工投产，成为彩色显像管的生产重地，年产值10多亿元。2001年，湖南乐金曙光电子有限公司改名为曙光电子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还创办了多家子企业，生产液晶显示屏、荧光数码管等创新产品。

　　然而，科技快速发展，时代加速变革，显像管市场逐渐萎缩。2008年10月，曙光停产，夕日繁忙的厂房车间也一下变得冷清。770厂区是拆是留，一切都笼罩在落寞之中。

　　躁动一时

　　此时，改造旧厂房进行创意产业，在北京、上海、广州均已有了成功探索，特别是利用旧厂房改造而成的北京798艺术区，成为北京的新名片和新地标。

　　而此时的长沙，影视文化、动漫产业发展正盛。如此好的土壤，能否把北京798模式移植过来，让曙光电子管厂的老厂房焕发创意产业的青春？

　　2012年，相关方面对曙光老厂房进行开发，改建为曙光798城市体验馆。曙光798一期工程总面积5.5万平方米，不及北京798面积的十分之一。

　　根据最初规划，曙光798将商业、文化、创意深度融合，打造一个全新概念的文化产业园。长沙798城市生活体验馆总经理毛焰介绍，考虑到面积方面的原因，一开始就没打算做创意办公的聚集区，而是主打“城市体验”概念。整个城市体验馆，设置了包括豪华游艇展馆、顶级豪车城市展馆、高端汽车综合展厅、顶级机车展厅等在内的高端机械工业产品城市展厅，以及 2.2万平方米的创意办公、时尚高端餐饮、酒吧、影像工厂、现代艺术创展中心等综合业态。

　　“长沙曙光798城市体验馆，无疑是想复制北京798的成功。它们有共通之处，也有差异。”在李文华看来，虽然都是由旧厂房改造的项目，北京798纯为艺术家活动场所，但曙光798由于地处市中心，意图打造成有创意的生活体验馆，这个思路是对的。

　　走进曙光798，首先见到的便是占馆区总面积三分之一的最大子项目——2号城市汽车展览馆。

　　近些年，中国市场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在长沙，机动车保有量虽已超过100万，但仍有不小的市场需求。曙光798瞄准汽车需求，重点打造汽车文化，邀约各大品牌车系进驻。事实上，劳斯莱斯、玛莎拉蒂、法拉利等30多个豪华品牌也曾一度进驻。

　　开园后，馆区举办了创意3D画展、快乐男声预选赛、高新电子产品推荐会等主题活动。这里平均每月能举行约10个活动，也引来了不少关注。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度高光的曙光798，却慢慢地被人遗忘在了曙光路的街角。

　　陷入阵痛

　　如今走进曙光798，珠宝加工、婚纱摄影、各类培训班、证券保险、运动健身……犹如一个大街市，许多行当分布其间。

　　再往里走，一些门面和房间已多时未使用，满是灰尘。曾经定位高端的豪华游艇展厅已人去楼空。

　　进入汽车销售大展厅，展厅内仅摆放着三四辆车。前期的大投入，是汽车销售公司选择留守的主要理由。“我们展厅有700平方米，2013年3月开业，当时装修成本达两百万元，做好了长期经营下去的准备，但经营情况并不理想。”展厅工作人员介绍，开园初期进驻的30多个汽车品牌，如今只剩下不到5台车。

　　这位工作人员还透露，曾经入驻的某集团展厅面积达2000平方米，包括宝马、雷克萨斯等4 大品牌，展厅的装修成本达到600万元，年租金近200万元。而2013 年销量不到100台，还不到一个品牌4S店一个月的销量。

　　坚守在此的还有一家婚纱摄影机构，一进园便能看到其闪亮的广告牌，城市体验馆的左边外墙，已全部被装饰成了各种婚纱摄影主题。与之相对应的另一间大厂房被改造成了主题婚宴厅。

　　在李文华看来，定位不明确，是曙光798遇冷的关键因素。原本定位为创意文化园，但园区70%的业态是偏文化创意类的活动。汽车、婚纱、运动等多个行业的进驻，以及举办各类主题活动，仿佛一个大闹市，难以在同一时段形成高人气。长此以往，核心竞争力难以塑造，最后只能在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中被淘汰。

　　“单凭概念，已经很难撬动市场。发展文化创意产业，要做好长期持续投入、低产出的准备，赚钱的欲望不能太强烈，不能太急功近利，市场需要慢慢培育。”李文华说。

　　等待曙光

　　曾去过北京798艺术区、上海新天地、广州红砖厂三地的长沙市民文晓丽认为：“与上海新天地相比，长沙798的古韵味还差那么一点；而与北京798艺术区相论，它的创意艺术又不够。”

　　作为长沙“老口子”的长沙市人大代表陈树，只在曙光798开园的时候去过一次。而今，不刻意提起，他甚至以为长沙798不存在了。 陈树觉得，馆区周边道路拥堵，地方特色文化氛围不浓，缺乏集中配套的相关项目。

　　很多人体验后感觉，曙光 798 最初定位为高端豪车展馆并不合适，这种定位可以提升片区品质，但难以带来并保持很高的人气。应该选择热度业态，人气高、流动性大的行业。陈树的观点是：“对其定位要进行更深入的研究，突出地域特色，要有消费的引领性，更要有体验乐趣。”

　　“长沙曙光电子管厂都是较大空间的厂房，大开大进的门道，既有怀旧的故事情节，更有工业生产和仓储流转的显著特征，一定要深入挖掘这些工业遗存的历史人文内涵。新的文化创意要融合历史工业载体，讲好工业历史故事，这是当今社会缺乏的东西。”李文华认为，曙光798或将迎来突围契机。本就占据地理区位优势，居民区紧密集中，离火车站、袁家岭、东塘等商业区较近，加上地铁的开通，对吸引城市体验性游客有一定优势。“对工业遗存的保护利用，要怀着神圣的历史情感去改造开发，不能让商业思维占据了主导地位。”

　　所谓工业遗产景观，并不是指单纯的工矿企业旧址或冰冷的机器设备，而是一个时代或者几代人的记忆和文化印记、传承、留存下来后加入现代的艺术再创造，使其软价值日益彰显。

　　省政协委员、湖南远景经济发展研究院院长北冰认为，一些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工业遗产，将扮演起填补城市文化图景空缺的角色，对工业遗存的保护利用，应同时将工业遗产和文化提升到文化遗产的高度，打造“后工业景观”。

长沙曙光798创意艺术馆区内，很多铺面都是锁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