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影蜿蜒辞旧岁,寒梅破腊送春来。
方才惊觉甲辰年的霜花还缀在檐角,乙巳新春正携着椒盘香气叩响门扉。临近过年的那些天,清洁房屋、进年货,把自己从头到尾整理了一番,应该也算是为新年接风洗尘了吧。窗外响起爆竹千声,惊得云隙漏下金阳,连日不开的天地焕然一新,灿阳暖照,料想今年应该是个幸福年。
如今分外爱这份中华传统的“红”,也算是任性了一回,买了不少实用性不大的物件,因此有了灯笼、蛇娃娃、蛇宝宝窗花和红抱枕。爸爸照常研墨写春联,与往年不同的是,这次对联的内容让我来作,算是一次全新而奇妙的体验。当对联贴在大门外,成就感满满,这是我满心拥抱新春的见证,仿佛这一年的期待,皆在红纸上翘首以盼。
今年是春节申遗成功的第一年,我们延续传统,一家子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从圣洁热情的雪域高原拉萨,到热辣奔放的8D魔幻山城重庆,再到昂扬蓬勃的英雄城市武汉,最后行至婉约清丽的江南水乡无锡,由西向东一展中华之地大物博、文化之博大精深。接近零点时,电视机里的倒计时,与窗外烟花爆竹的欢呼声撞了个满怀,水晶吊灯下浮动的光影,似乎跳跃着岁月的痕迹。
大年初二出门,巴陵广场早已浸在暮色里,檐角悬着的“琉璃”次第亮起,我仿佛看见范公笔下的“朝晖夕阴”,化作红绡坠入人间。洞庭湖的波光暗涌着墨色,却在天际线处被烟火割裂。火树银花腾空的刹那,竟是宋时龙舟竞渡的火把遗落在今朝。孔明灯自游人的指尖升起,是楚辞里的香草精魄,载着《九歌》未尽的祝祷辞,游弋在云汉之间。明灯三千之景在现实中上演,我仰头望着那些摇曳的暖光,忽而懂得张孝祥“玉鉴琼田三万顷”的深意——星河可借凡人之手垂落红尘。
人群如流动的织锦漫过青石板,糖画在灯火里流出光泽,火宫殿的匾额悬在飞檐之下,糖油粑粑咕嘟咕嘟吐着琥珀色的糖泡泡。一旁的臭豆腐,裹着焦脆外衣,像极了青铜器上的饕餮纹。齿间迸溅的细腻,竟与湖边烟花绽放的声响同频,不知是人间烟火惊醒了沉睡的味蕾,还是唇齿间的狂欢应和着天穹的盛典。
岳阳楼的飞檐在远处静默,我却在小巷深处窥见另一种千年。灶台上的蒸汽与洞庭烟波相融,游人笑靥与檐角铜铃共振,文正公所留下的“忧乐”精神,在此刻似乎具象化。世事缤纷,烟火璀璨,星云之下的岳阳楼,嫣然含笑,与它相伴千年的洞庭老友举杯祝酒。
归程途中,拾级而上,人潮汹涌,热闹非凡。此刻的巴陵城,恰如浮在洞庭湖面的画舫,载着楚辞汉赋的残章、唐诗宋词的余韵,驶向光阴的纵深处。万家灯火的恍惚里,屈子行吟泽畔,渔夫的桨声摇碎了星斗。
原来,所有的乡愁和年味,都不过是时光长河里闪烁的渔火,明明灭灭,却永远渡人归岸。
文 | 罗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