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韶华、奋斗历程、成长之旅,是人生中最美的三样东西。从三十岁开始,我把它们都留在了湖南省社会科学院、湖南省社科大院。社科大院处于长沙市的中心地带,毗邻风景优美的烈士公园和浏阳河。有山有水,闹中取静,来过这里的人,都觉得这里的风景好。
社科大院所处之地,古称罗洋山,“峰峦峭拔,流水萦带”(《读史方舆纪要》卷八十),原为长沙城东之胜。唐代大文豪韩愈,贞元二十一年(805年),赴江陵府任职时途经长沙,曾登临此处,并赋诗《罗洋远眺》:“绕廓青山一座佳,登高满袖贮烟霞。星沙景物堪凝眺,遍地桑麻遍囿花。”斗转星移,物是景非,昔日“遍地桑麻”,如今已是高楼林立、市井繁华。
社科大院的风景,来源于树、湖、鸟,当然还少不了社科人。
社科大院的树,与烈士公园的绿色浑然一片。社科大院原是烈士公园的一部分,现以围墙为界。一棵酸枣树,根在烈士公园,但绿荫和酸甜的果实往往落在了我们的地界上。有朋友到家里来,在阳台上往西南一望,看到连绵不断的绿色,极有层次感地流向年嘉湖,脱口而出:“好一个天然氧吧。”由于社科大院处于烈士公园的风景圈内,房屋高度受到限制,家属楼没有一幢超过六层。房屋便掩映在树丛之中。房屋为点缀,树便是主角。
社科大院的树,是天生的主人,特有历史感。从农村林区来的母亲啧啧感叹:“没见过这么多大树,挤在一起。”由于树大,往往无需修剪造型,大树的生命活力充沛、大气,野性十足。这里的树大多是樟树,四季不减其绿。一到秋冬,许多树叶凋落,裸露给冬天的是冷峭的枝桠。社科大院的大树,即使大雪纷飞,也仍然保持旺盛的绿意。蕨子长出绿色或赭褐色的乳芽,山茶也萌出带红晕的绿芽时,似乎永远常绿的樟叶就一片一片飘下来。鸟雀在亮绿的叶间啼鸣、呢喃,不知是惋惜,还是欣慰。时近清明,一夜风吹,晨起见一地樟叶纷叠,空中仍然簌簌落下。樟树的枝桠上,却悄然换上了亮绿的新装。四季长绿的樟树,就这样完成了新老更替。
烈士公园有两个湖,与社科大院毗邻的是跃进湖。湖原是浏阳河的一部分,1958年京广铁路改道时截断浏阳河的天然U形河湾而成,取名跃进湖,刻下了时代烙印。湖中常年可见野凫浮游,亦偶见白鸥相逐。相比游船忙碌、游人乐园的年嘉湖,跃进湖没有开发使用,湖面颇有一派清闲之气,少了功利,也少了浮杂。
树和湖,当然适合俯瞰和远看,山形起伏,屋宇依恋,湖树相映,融如一体,恰是一幅静的风景画。但社科大院的鸟影、鸟鸣、鸟趣,就需要身处其中才能感受了,那是电影画卷和交响乐。
走在院中,常见麻雀、画眉,经常可以发现羽毛艳丽的不知名的鸟。我来自农村,见过不少鸟雀,但社科大院的很多鸟,我叫不上名字。紫黑色的亮光在枝叶间轻盈滑过,类似孔雀的长尾鸟在草地上甚至路上觅食,都是可以入诗入画的素材。
社科大院的鸟很有灵性。女儿4岁时曾悄悄告诉我:“早晨,我是被小鸟唤醒的,不是被妈妈吻醒的。”天麻麻亮时,往往是几只小鸟叽叽喳喳,似乎在会商一天的安排。天大亮时,群鸟开始啾啾鸣叫,此起彼伏,清脆悦耳。它们不会在一棵树上呆很长时间,不像炎夏蝉鸣歇斯底里的聒噪,也不像夏夜蛙鸣毫无节制的烦闷,这种清晨的啼鸣让人享受。
连续好几年,一到深冬,成千上万只鸟在天上来回纷飞,黑压压来,黑压压去,仿佛在召开年会。突然一大群鸟落在樟树上,枝枝叶叶间全是亮晶晶的眼睛,我真担心枝丫承重不住会咔嚓折断。但我真切体会到什么是“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意境了。
奇怪的是,我很少发现树上有鸟窝。显然,这些鸟不属于社科大院,它们或许属于整个烈士公园、整个长沙,社科大院只是它们的一个舞台。
更为可贵的是,一大批具有高学历、高职称、高水平的研究人才,集聚于此。自然风景与人文风景的契合,进一步丰富了社科大院的品位。既有山水湖齐备的完美,又有绿意盎然不必修整的野性大度。自然的藏龙卧虎的山形地势,与社科人文的卧虎藏龙的气度,妙合无垠,真正是“开福区里开福地,德雅村中德雅人”。孔子说:“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社科大院的一批批知者、仁者,就像社科大院的那一棵棵樟树,自然完成了春夏交接,一起繁荣着湖南的社科研究,乃至中国的社科学术家园。一批批老专家两鬓飞霜,仍然著文弘道,献策湖湘;一批批青年才俊快速成长,把论文写在中国大地上,把论文写在中国学术史上。他们都属于社科大院独特的亮丽的人生风景。
人生何处无舞台。开拓进取,永远是人生风景中的主旋律。30岁以后,我一直在此工作和生活,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文 | 向志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