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去酉水河的源头游览，目的地是恩施宣恩县沙道沟镇的白水村，那里有一个叫白水孔的地方，是酉水河主源头。

汽车在剪不断的雨丝中，沿着山间高岩陡坎、河边岔岔湾湾穿行，沿途的田畴、村落、车路、树木、绿草，随着人的心情，如写意般惬意空灵。

我出生在高望界的缓坡旮旯之野，记事之初，父母在屋后山坡上劳作时，指着山下的白亮处，用乡话告诉我那是白河，或者叫大河。本来屋后坡上看不到白河，我出生那年，一个叫凤滩的地方筑了坝，水漫上来百把米高。但我在坡上看到的白河，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绺儿，还没有门坎下边的水库大。后来才晓得，水库下面的那条大溪，只是白河的一条小小支流鱼儿溪。

吃了夜饭，围在火坑边炽火闲坐时，父亲、母亲望着火坑中燃烧的柴火，聊着曾经在白河边拖纤背脚的轶事。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的，我晓得白河又叫酉水河，河边有沅陵、凤滩、罗依溪、保靖、里耶、石堤、百福寺、龙山、来凤等一些大口岸。于是，年少的我，对白河和河边上那些大口岸，老早有了念想，就着这些信息，时常和玩伴们探讨交流，想象这些大口岸的情形。

真正走近酉水河，是23年前的冬天，我穿着先妣缝补过多处的老棉花衣，走了一个多钟头的下坡山路，站在鱼儿溪码头干裂的泥巴上等客班船。后来，光阴荏苒，白驹过隙，我在酉水河的支流古阳河边创饭吃了，少了年少时的狂狷，但对这一条白河，越来越有品尝古丈毛尖茶入禅般的感触。

我们颠簸了5个多钟头，到达龙山县城，在城郊一个饭店吃中饭。当地的朋友，给我们描述酉水河在龙山县域的流程、经过的村庄。饭店临河有许多毛草亭阁，站在那里远远望去，三两只白鹭飞动，青山绵亘，田畴中散落着幢幢民房。这个平坦如垠的酉水上游流域，曾是川盐入湘的通道。

过了酉水大桥，进入湖北省来凤县，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踏上外省的土地。我的父辈，曾经就是在这里，把锅巴盐灌进牛皮口袋，穿着草鞋，翻越八面山或是洛塔界，穿过洗车河，过天壑白溪关，风餐露宿，路途迢迢地背回去。在此，历代湘鄂川黔边地的统治者，只要占有了酉水河，就主宰着沿河及其流域的一切，那些热闹的集墟，依托河运长久地繁忙着，那些民族的、民间的、非物质的文化，千百年来，经过历代先民永不疲倦的衍演，生出了异样的光芒。那是先民临水踏歌、对山而号的快乐逍遥、无尽遐想和执著追求。

路途中，临时改去宣恩县城住宿。细细寻找，那里驻留着土家祖先漂流的魂。灰濛濛的天空下着雨，夜幕中的灯辉，照不全这天空中的素雅。缠一身困惑，裹一体疲乏，我们胡乱在不慕张扬的城邑走了一回，便辗转于无梦的床榻。

早上，在雨丝中前往沙道沟镇。沿路村舍，成片的白柚，一个清亮亮的水库，衬托着静静的高山。进入酉水河源头地段，雨却没有停止。

七姊妹山是酉水河的主源头，也是澧水的源头，由西北坡流入清江。椿木营乡猫儿孔之水，流过马桑溪村，再向下汇成暗流，从白水孔的岩洞中流出就叫白水河。出发时我就做好准备，要在白水河中畅游一番，站在那一脉出山清流之中，真实拥有白河的天籁，才不虚此行。可惜领队扬着一脸络腮胡茬，始终没有批准我的申请。

站在酉水源头，我仿佛看到，她们踏歌摆手，他们田猎捕鱼，她们桑蚕织锦，他们刀耕火种，她们哭嫁欢娱……于是，在酉水河的山水间，无尽地衍演着巴楚文化，那是先人不朽的图腾。从沙道沟向下，酉水河还撷纳湘鄂渝黔边地，16个县市的千百个峡谷沟壑的清流，在崇山峻岭中蜿蜒500多里，直到注入浑浊的沅江时，呈现一道酉水拖蓝景象。那是酉水河在涓涓不息中，最后一次证明源远流长的白河情结。

带着许多无法言说的收获，也带着些许遗憾，我们在夜幕中返家。三天三夜的酉水探源蜻蜓点水之行，给我认识的酉水注入了更多鲜活的内容。酉水，酉源山，酉阳，二酉山，“酉”为何物，“酉”加三点成了“酒”。也许，酉水的绵长就像千年佳酿。“酉”去一横便是“西”，五行属金，财富之源，酉水流经的地方水丰山俊、民风纯朴，西又为坤，大概是母性文化丰润着酉水。或许“酉”同“有”，酉水作为湘鄂渝黔边地各族人们的一条文化历史之河，在多层次的源远流淌中，是走不了的，读不了的，看不了的，更是写不了的。虽然如此，我还是愿意诚心诚意，快快活活地去看，去读，去领略，去歌唱。

文 | 李琳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