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唱乡戏的日子
发布时间:2023-11-24 编辑:湖南政协新闻网
分享

在民间,乡戏是一种高雅的文化。


年年岁岁,总有那么一段日子令人向往,令人难忘,令贫瘠的田野生长着一茬又一茬的希望,那就是唱乡戏的日子。


年余岁末,犁耙上壁,围着火塘的老人们几支“喇叭筒”抽过,喉咙便痒痒,抽出了往年的余香,一合计该唱几本了。


第二天,屋场里唱戏的消息便在乡间传开了,隔山隔村都有人来打探实信儿。等到唱戏那天,七村八寨的人就从各条山沟汇聚扰来,自行车、摩托车、三轮车以及拉着苹果、桔子、瓜子的板车停满了一禾场,闹台一响,戏就开场了。


乡戏的正式名称叫临湘花鼓戏,在乡间却叫嗡琴戏。或者因为土生土长,干脆叫乡戏。也正是因为叫乡戏,才与乡下人最亲切,老老少少的乡下人都是乡戏滋养大的。


久病在床的二爹一听要唱戏,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指挥年轻人搬这搬那搭戏台,一个月乡戏唱完病也没了,这等奇事也许奇医不行,但乡戏却行,颇有些曹操读陈琳文章治头痛的味道。


著名巴陵戏剧艺术家李筱凤从小就受到乡戏的熏陶,他曾对好友王一中先生说过:“搭帮你忠防的王仲秋,我小时爱看他的戏,他对我的影响很大。”王仲秋是忠防“三秋班”的名角。清末民初在临湘、岳阳、通城、崇阳一带流传着一首梨园歌谣:“三秋搭一天,外加潘神仙,还有一个袁桃生。”说的就是当时享有盛名的乡戏演员——三秋班的6位挑梁台柱。其中“秋”就是袁金秋、袁银秋和王仲秋;“一天”指忠防徐家冲张达天,擅外角;“潘神仙”就是潘伢子,是云溪木岭潘家人,擅旦角;袁桃生擅生角,袁家墩上人。


最初的花鼓戏只是文唱,表演动作也脱离不了地花鼓、竹马灯和彩龙船的一套形式,到了清末民初,花鼓戏艺人对照大戏(巴陵戏、汉剧)自感相形见拙,从而向大戏学习。三秋班袁桃生首先把“起坝”应用到花鼓戏里来。长塘人冯宝臣、冯春晖父子俩将乡戏与大戏结合,使一些民间的草班子成为正式的二弦班子,这些班子又名“雨交雪”,白天唱大戏,晚上唱乡戏。


在我孩提时,正是乡戏红火的时候,各乡各村的草班子到处都是,村里唱戏的大多是新田村畈烂柴湾和壁山乡黄泥岭的戏班子,他们唱的戏令人如痴如醉、回味无穷,恍然进入戏中的情境。唱乡戏的日子,可谓是“三月不知肉味可以,三天不看乡戏难啊”。


乡下的戏迷一谈到乡戏便浑身是劲,无论识字多少、年龄大小,都能讲得眉飞色舞、有板有眼。哪怕是没读过一本书的婆婆姥姥,对戏中的忠贤奸愚、孝逆善恶都能泾渭分明,戏里戏外的人生总能一目了然。乡戏教会了他们怎样明辨是非、处世做人,他们又用乡戏教育自己的儿孙。因此,戏班子一到地方,来请的人可多了,一个屋场一个屋场地唱。看的人便一个屋场一个屋场接着看。唱戏的直唱得欢天喜地、悲天恸地、呼天抢地、乌天黑地,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生死存亡犹如身受,万代人情只在此虚实之间。看戏的打着哈哈、抹着眼泪、扼腕顿足、抚掌捧腹,荣辱贵贱、人世沉浮、功名利禄置之度外,直看出百年人生尽如这梨园之事。难怪乡谚如是说:“唱戏的疯子,看戏的傻子。”但是“疯子”照样有人请,“傻子”照样还去看,唱戏的唱得喉干舌燥仍滋味无穷,走下台来又粉墨登场。看戏的看得头昏眼花还精神抖擞,在胸中养几分浩然正气。妇人孺子、牧竖耕夫,骂狗官、骂奸贼、骂昏君、骂小人,直骂得痛快淋漓;笑权势、笑金钱、笑势利,眼儿直笑得块垒全消,可恨则恨、可悲则悲、可歌则歌、可泣则泣。在山野不问朝政也理几分天下事,忧几分社稷忧。在忠孝褒封、凶残诛戮中尚识些前因后果,懂得些处世当家,不亦快哉!


在朝无乐,在野有趣。乡间野戏,多在野趣。那悠悠扬扬的琴声,那怨怨艾艾的唱腔,那沸沸扬扬的热闹劲儿,那浓浓郁郁的隽永味儿,总让人如嚼橄榄,回甘绵远,给人几分温馨、几分慰藉、几分激励和启迪。


文 | 袁硕望


请使用微信扫一扫
请使用微信扫一扫
请使用微信扫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