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朋

　　女子缠足，俗称包小脚，被鲁迅哂为“土人的装饰法”之“第一等的新发明”（《热风·随感录四十二》）。缠足颇受皇室青睐，如唐明皇宠妃杨玉环号为“胖美人”，然其足“窄窄弓弓”、系“三寸金莲”；《嫏環记》载，在杨贵妃缢亡地马嵬坡，有个老太太拾得贵妃的一只雀头鞋，“直珠饰口，以薄檀为苴，长仅三寸”。南唐李后主的宫嫔窅娘“以帛绕脚”，纤小“作新月状，素祙舞云中”。大抵宋宣和以后，尤在明朝，缠足风刮向民间，几为一种时尚。游历遍及陕甘一带的清代袁枚发现，“乞丐之妻、担水之妇，其脚无不纤小平正，峭如菱角者”。而兰州、大同，尤为缠足“模范区”。看来，妇女缠足已成根深蒂固的民间陋俗。

　　也许是起于游牧部落、崇尚天足之故，满人入主中原后虽强迫汉人留辫子，有“留发不留头”之谚，但又多次明令放足，禁止女人缠足。从孝庄皇太后到顺治、康熙、道光、光绪诸帝，都发布过禁缠足上谕。“缠足女子入宫者斩”；抗旨不放足者，其父、夫“杖八十，流三千里”。惩罚很严酷，却雷声大雨点小，收效甚微。小脚女人仍遍布大清国土。

　　1912年3月，推倒清王朝的孙中山曾发布大总统令，“此等恶俗，尤宜先事革除，以培国本”，责成国民政府内务部“通饬各省，一体劝禁。其有故违禁令者，予其家属以相当之罚”。但犹昙花一现，没有付诸实施。直至1928年5月，取得北伐胜利的国民政府内政部才正式颁行《禁止妇女缠足条例》，以备各省推行放足。之后，山西、河南、山东、湖北等省陆续出台具体办法。至此，禁缠足的妇女放足运动，真正落地生根、化为全社会的行动。

　　天津作为特别市，延至1935年才正式颁布《禁止妇女缠足办法》。大规模放足运动的大体内容有：

　　全市范围内30岁以下缠足女子，自12月1日起一律放足，不得再行缠足；

　　组成社会、公安等部门联合办公的全市妇女放足会，并制订章程予以公布，昭告市民，由该会实施宣讲动员、入户登记、检查处罚等事项；

　　对不遵禁令拒放足者，立下处罚标准。5-12岁幼女，第一次检查罚3元，第二次检查罚6元，第三次检查罚12元，第四次检查罚24元。12-18岁以下妇女，依次分别处罚2元、4元、8元、16元。18-30岁以下妇女，依次处罚1元、2元、4元、8元。

　　罚款由缠足女子之父母或监护人承担，已嫁者罚其丈夫或翁姑，成年妇女无父母、丈夫、翁姑者罚其本人。对女子自愿放足而为亲属、他人所阻难者，一经被害人指控、以故意伤害罪论处，罚金重达50元以上、200元以下。

　　无力缴纳或抗拒不缴罚金者，则以充苦工代罚金，一日折算一元抵扣。

　　经三个月宣传发动，包括文字、游艺、美术、电影等宣传教育，又历三个月的贯彻落实，如入户调查登记，定期抽查，处罚不觉悟者等，天津的放足运动告一段落。据市府1935年12月向国民政府内政部的报告称，“自动解放迄至二十四年份，市内凡三十岁以下各妇女已无缠足情事矣”。可谓大功告成。

　　八十年前天津的放足运动，把工作重点放在30岁以下年轻女子身上，形成全社会合力，在强化思想教育、自主放足的同时，对抗拒者辅以适当经济处罚，其效果就比单纯的行政命令和严刑课罚要好得多。再说，时代、风气不同，民国人和清朝人的观念也不一样了，所以放足运动甫得顺利开展。对已有千年之久的缠足陋习，倘不是王权帝制终结、国民自立意识觉醒，特别是妇女解放、走向社会蔚为大势，恐也难以彻底革除的。这是天津放足运动成功的必要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