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盘龙

　　从小生活在北方，不管在外漂泊多久，心心念念的还是想着那个儿时充满太多欢乐的故园。

　　在我的老家河南，等到芒种时节，小麦成熟收割时，杏子金黄金黄，熟了。远远的，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口舌生津，老家的人把这种杏叫做麦黄杏。我老屋隔壁的张奶奶家，种了三棵麦黄杏树。每到收麦子的季节，张奶奶家的麦黄杏，就成了我和堂兄的挂念。为了这张馋嘴，我们想了不少歪主意。先是堂哥装模作样地找张奶奶要水喝。慈祥的张奶奶迈着她那双“三寸金莲”，费力地领着堂哥去她家厨房舀水。这时，我则借机，像猴子一样，飞快地猫着腰，麻利地爬上杏树，专捡大个的、金黄的、熟透的杏子往书包里塞。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我又赶紧窜下树，接着学两声布谷鸟叫。堂哥听到我的信号，就飞快地从张奶奶家奔跑出来。

　　不一会，我俩就在老屋门前水塘边的桑树下会合。傍水而生的桑树，高大、茂密，树荫遮蔽了半个水塘。水塘里的鲢鱼也都集中在树荫下畅游。时不时，成熟的桑葚跌落到水塘里，引得鱼儿成群结队来抢这可口的美味。我和堂哥坐在水塘边，将脚伸到水里，从书包里掏出金黄的杏子，大快朵颐。望着天空中不时飘过的白云，有时也会突然冒出无数个不切边际的想法：人要是长生不老会是个什么样子，要是自己家有十几棵麦黄杏树，那么多的杏子该怎么吃啊，等等。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坐上公共汽车到县城里走一趟。我经常想象，县城有几个城门，城墙有多高。因为家里条件不允许，直到我17岁考上师范院校时，才第一次坐上公共汽车去离家几百公里外的地方求学。回望过去，不禁因为当时的想法而发笑。

　　在那个叫做故乡的地方，春季，我们可以到油菜地里看花开，看小蜜蜂采蜜；夏季多雨的时候，我和堂哥白天到村后边的高底河里捉鱼捉虾，晚上通宵捉一种叫做爬叉的虫，即蝉猴的幼虫，运气好时一个晚上可以捉满满的一桶，然后洗净、红烧，那个香味至今令我难忘；秋季可以到玉米地里捉迷藏；冬季，可以到麦田里捉野兔，打雪仗。就像南宋惠开禅师所说的那样，故乡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虽然家庭贫穷，可一年四季，我们总有数不尽的快乐。

　　如今，小脚的张奶奶早已经作古，她那双“三寸金莲”倒是令我印象深刻。那几棵麦黄杏树也早已不见踪影。门前的水塘还在，只不过小了许多。我已离开故土40年，儿时记忆中故乡的背影成了生命的远景。越是隔得远，越是时间长，就越怀念带给自己内心温暖的那个有人情味的故乡。在这个浮华的时代里，只有在故乡才可以驻足，在那里感受到实实在在的人间真情。

　　最近，我对儿子说，想在今年小麦成熟的时候，带着1岁的孙子到曾经生我、养我十几年的故乡去寻根问祖，去生活一段时间。去看看故乡的黄土地，去看看老屋门前的水塘，还有村后边静寂的高底河。让孙子亲近亲近土地，接一接地气。更主要的是想让孙子吃上麦黄杏，让他童年的记忆里，早早地留下故乡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