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文苑
母亲的眼神
发布时间:2021-03-19 编辑:湘声报-湖南政协新闻网
分享


□曹正城


  在我一生的记忆中,最难忘的还是母亲的眼神。


  我还记得,上世纪60年代一个飘着雪花的寒冬腊月。一天下午,5岁多的我和母亲(曾连凤)从乡下去看望在县城人民医院工作的父亲,父亲见到我们母子俩别提多高兴了。为了改善生活,晚餐他在医院职工食堂给我们买了几份鱼、猪肉和白菜。我和母亲长期生活在农村,在那个过苦日子的岁月里,一年到头是很难吃到鱼和肉的。看到桌子上这么多香喷喷的佳肴,我馋得口水直流,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地大口吃了起来。谁知,刚吃了几片鱼,我就感到喉咙里不对劲,好像有异物卡在喉咙中,用力吐也吐不出,咽又咽不下。看到这里,父亲连忙说:“不好,可能是鱼刺卡在正城的喉咙里了!”父母想了很多办法,但鱼刺在我的喉咙里越陷越深。


  没办法,父亲只好背着我赶到县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医生叫我躺在病床上,让我张开嘴“啊啊”地叫了几声。他右手拿着一把不锈钢的镊子,左手拿着电筒往我嘴里一照,说鱼刺卡得太深看不到也夹不住,建议吃带糯性的粑粑试一下。母亲听后二话没说就离开了急诊室,顶着漫天飞雪跑到大街上去买。过了约20分钟,只见母亲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尽管头上沾满了雪花,两颊也冻得通红通红,她全然不顾,从怀中掏出两个用牛皮纸包着的热呼呼的糯米糖粑粑,让我赶紧吃一个。吃完糍粑后,我喉咙里的刺痛感没有了,喉咙不痛全身也轻松了许多。母亲俯下身子用手抚摸着我的脸,热泪也不知什么时候滴落到我的脸上:“你这个小淘气,真是把你娘急死了!”


  时至今日,母亲那焦虑和心疼的眼神,一直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不会忘记,1975年春,16岁的我高中毕业后,在老家武冈县荆竹公社燕冲大队开始务农,闲时也学着写些小诗小文,投寄给有关文化部门和报刊。第二年的初夏,刚插完早稻秧,一天大队的秘书转告我,要我到公社文化站去一趟。到了公社,得知是文化专干推荐我去参加湖南日报社副刊部举办的农民业余文艺作者培训班,还开具了介绍信。回到家里,我赶紧把这一喜讯告诉了母亲。


  出发的那天早晨,天空阴沉沉的,略带寒意还下起了大雨。母亲送我到村口后,我说:“妈,您别送了,去高沙镇的路我熟,去年我还跟着大人到那里卖了一次鸡鸭呢。”母亲说她不放心,还要再送一程。一路上母亲左叮咛右嘱咐,说我年纪小没有社会经验,在外要格外小心切万莫走错路、坐错车,这次学习机会来之不易,要虚心学习。最后,她把我送到离家四里之外资江边的三元桥上,还递给我一个黄挎包。我打开挎包一看,里面装了好几个熟鸡蛋和一袋用南瓜红薯做的粑粑饼。我心头一热,原来凌晨鸡还没叫,母亲怕我在路上饿着肚子,早早起床在厨房为我准备了这多干粮呀。


  我边走边回头,只见母亲还站在桥头望着我。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她独自一人去省城,母亲在风雨中望着我的眼神,饱含的是对儿女远行的担忧和惦念。


  高考恢复后的第三年(1979年),我辞去了乡村民办教师一职,考上了湖南省粮食学校的会计统计专业。通过两年的学习,于1981年夏被分配到城步苗族自治县工作。按当时的说法,拿个中专文凭也不易,等于脱掉“草鞋”穿上了“皮鞋”,拿到“豆腐票”吃上了国家粮。我从老家武冈出发前往城步报到的前两天,母亲白天黑夜总是忙个不停,一是带着我到外婆家看望两个舅舅,二是给我清洗了一些衣被。去城步的那天上午,母亲和小弟送我到荆竹区里的汽车客运站。到站后,她把一只旧皮箱放在了我面前:“正城,这个皮箱是我和你爸结婚时买的,做妈的没什么送你,你就拿去装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吧。你在城步要好好干,听领导的话,不要放松学习,工作要吃得苦耐得劳。妈老了,今后人生的路只能靠你自己努力摸索前行了。”


  我打开箱子一看,里面装了一单一棉两双新布鞋和一件用家织布缝制的白色新衬衣。我这才明白,鞋和衣是母亲这几天起早摸黑,一针一线为我特意赶制出来的呀。我紧紧拉着母亲布满老茧的手,双眼饱含愧疚的泪水,同时想起了唐代诗人孟郊的《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汽车开动了,渐行渐远。只见母亲和小弟也跟着汽车边走边向我挥手告别。透过汽车的反光镜,我看到母亲饱含泪花的眼神是那样的依依不舍,还夹杂着殷切的希望和鼓励。


  ……


  风雨人生几十年,我见过人世间千千万万各色各样的眼神,但唯有母亲的眼神最让我感动。它深厚如高山,博大似海洋,给予我的是一生一世浓浓的关爱,是朝朝暮暮魂牵梦绕的牵挂,是望眼欲穿的期盼和刻骨铭心的思念。如今,母亲离开我整整5年了,但母亲的眼神和音容笑貌却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它像一条温暖的江河,一年四季清水长流,浪花中飞出一首首大爱永恒的歌。



请使用微信扫一扫
请使用微信扫一扫
请使用微信扫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