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

　　记得去年初的那部韩国电影《鬼乡》备受追捧，它再次唤起人们对慰安妇悲惨遭遇的关注，我们的观众赞叹韩国人可以影像为武器，来对抗拒不承认这段历史的日本政府。近一年半后的今天，一部与票房无关、与拍摄技巧无关，与市场营销无关的国产影片《二十二》上映，它以敬畏之心记录下中国慰安妇幸存者们的最后时光。在这些珍贵影像资料的背后，我们看到被疯狂的金钱和娱乐性包裹的电影，依旧还闪烁着神圣之光。

　　起初以为在影厅内定会泪水横流，于是刻意选择了第二排的角落，觉得这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或许要经历积攒了几十年的苦难与煎熬。没想到的是，悲伤并没有如预期般肆意蔓延，它们在老人们平淡的话语间回旋，随即缓慢消失，只留下些许遗憾和莫名的如释重负之感。

　　“慰安妇”一词并非由我们自己创造，而是沿袭了日本人当年的叫法，这本身其实已是一种持续的伤害，如今对她们最大的保护和尊重，似乎已经成为了“不打扰”。很多时候，我们仿佛就是一个个闯入者，试图通过一次次敲击老人们的残酷记忆，惊起她们心中的梦魇，来获取某种满足。时间并不仁慈，一些刻骨铭心的过往并不能被抹平，每一次倾诉都是再次伤害的过程。除了被一生无法丢弃的黑暗经历纠缠，眼前的这些老人跟你身边的长辈并没有差别，长寿对于常人来说是一种福，但对于战争受害者来说，却变成累赘。

　　片中长年与这些受害者接触的志愿者们早已明白了这一点，抛去诉讼官司收集资料的需要，他们尽最大限度地去回避。本片导演郭柯也提到，在拍摄过程中尽可能不让老人们去诉说过往，通过多位幸存老人的生活现状，来呈现这一群体的最后时光。当你真正体会到那种难言的痛苦，便会真的希望这些老人能够安安静静地离去，让过去的归于尘土，让未来的归于未来。

　　想起购票时看到的一句宣传语——“珍惜眼前的这一次凝视”，在观影的过程中，确实也在静默的凝视中走近这些老人。交谈、煮饭、吃药、喂猫……构成她们的晚年群生相，在这些细微的言行之中，让观众看到了镜头下的孤独、平静与满足。当导演对影像构图进行再创作后，拍摄对象与周围环境产生了更深层次的交流。比如，在阴暗角落孤独静坐的老人；墙上转动的时钟；大量填充在片中空镜头里的黑夜、屋檐、窗户等，都是富有情绪的镜头语言。而片中一些镜头在剪辑时，顺应了人物当时的谈话内容，形成了某种时空交错感，这些构图和剪辑加深了我们的“凝视”，最普通的生活画面中，也仍旧弥漫着无法褪去的伤感。这是纪录片的独特力量。

　　《二十二》这部纪录片不关乎表达方式和技巧，关乎主题本身。影片最后以一位老人的葬礼作为结束，在喧闹与鼎沸之后，山坡上的新坟悄然淹没在皑皑白雪中，镜头此时缓缓拉升变得更加广阔，俯瞰整片山谷。时间变幻，冬日过后绿色再次铺满大地，新鲜的生命旺盛地生长在天地间……年迈的幸存者们逐渐离去，并终将全部离开，她们带走的是这个民族曾经经受的苦难与屈辱，留给我们的，是对和平岁月的珍惜，以及对每一个生命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