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皇权社会本质上是权力压制型的，酷吏往往多如牛毛。酷吏与循吏相对应，一般指那些喜欢诬人以罪、胡乱杀人的官员。

　　来俊臣算得上是武则天当政时的大酷吏之一，此人与另一酷吏索元礼合称“来索”。他出身于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一个好赌博的流氓之家，从小一身毛病：残忍凶狠，喜怒无常，游手好闲。客居和州时经常做偷鸡摸狗之事，被官府逮捕。为求解脱，他在狱中大肆诬陷抓他的人是谋反者。和州刺史、东平王李续经过一番调查，知道来俊臣是诬告，将他打了一百大板之后赶了出来。

　　天授年间，武则天以太后的身份临朝听政。听着听着来了感觉，便想将儿子赶下台，自己过把皇帝瘾。武则天是一个特别有心计的女人，知道政治不那么好玩，一不小心会身败名裂。因此，她两手并抓：一是大力排挤、打击异己，包括对自己不服的皇族；二是培植、重用亲信，构筑自己的“朋友圈”。武则天先是抓了东平王李续，接着又想对其他皇族动手。来俊臣知道上位的机会来了，立即向武则天检举了李续的所谓“犯罪事实”，还捏造说：自己很早以前就向李续告发过琅琊王李冲密谋造反，但李续压着不报，还将自己打了一百大板。武则天觉得来俊臣很忠诚，立马提拔他做了侍御史，再加朝散大夫，专门负责审理狱案。

　　目不识丁的来俊臣如何办案呢？一是无中生有，拚命罗织；二是大搞刑讯逼供。此人内心极其阴暗，他想陷害谁，一般并不亲自出面，而是让他网罗的数百流氓阿飞在不同地方同时告发那个人，给皇帝造成一种“某人罪行累累，民愤极大”的错觉。官员一旦被抓，少有活着出来的。比如来俊臣诬蔑司刑史樊戬谋反，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找了些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杀了。樊戬的家人不服，其儿子到朝廷申诉，朝中人慑于来俊臣的淫威，没人敢受理。樊戬之子只得以剖腹来证明其父的清白。秋官侍郎刘如璿于心不忍，流了眼泪。来俊臣上奏皇帝说：刘如璿是樊戬同党，刘自然不承认，申诉说：自己是因年老有眼疾无法控制，最后来俊臣硬是用尽心思将其判处了绞刑。

　　定案全凭罗织，想让人主动认罪自然难于上青天。来俊臣特别具有害人的天才，他与索元礼一起发明了十种枷刑：定百脉、喘不得、突地吼、著即承、失魂胆、实同反、死猪愁、求即死、求破家。不必察看具体的刑具，只要瞧瞧这些名字，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在用刑上，来俊臣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恶毒，只要能想出来的坏招、狠招，他都会用上。用泥巴塞耳朵、重枷磨颈、竹签钉指，谓之“狱持”；日减囚食，通宵审问，昼夜摇撼，称之“宿囚”；木椽串连手脚，再朝一个方向旋转，叫做“凤凰晒翅”；令囚犯跪地捧枷，再于其上死命加砖块，号称“仙人捧果”；逼囚犯站在高立的木台上，朝后拉其脖子上的木枷，名曰“玉女登梯”……每过一次刑，囚犯都感觉生不如死，经常不得不违心招供。

　　对自己的伤天害理，来俊臣从无愧疚之心，相反，他倒是得意洋洋，这从他与司刑评事、同为酷吏的万国俊合著的《罗织经》里可以看出来。此书分为十二卷，即阅人、事上、治下、控权、制敌、固策、保身、察奸、谋划、问罪、刑罚、瓜蔓等，文字虽只数千，却厚黑满篇，告诉门徒如何编织罪状、捏造情节、求宠固荣。据说，酷吏周兴临死阅读此书，自叹不如，甘愿引颈；宰相狄仁杰读完此书，全身冷汗直冒；武则天读了之后叹曰：“如此机心，朕未必过也。”

　　酷吏不怕天下人的唾沫将自己淹死，积极充当皇权的打手，自然是想得到皇帝的赏识，以求飞黄腾达。酷吏知道，在家天下的时代，皇帝是站在权力、财富的金字塔顶端的，他（她）想对你好，丢根马毛就相当于普通人一条大腿。也不能说酷吏一定是异想天开。来俊臣干了那么多坏事，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却是步步升迁的，由侍御史而左台御史中丞再到司仆少卿，即使是屡犯贪赃罪，并强占民女，武则天也只是将他降级了事，而且降了不久又立即升上去。似乎离了这个人，王朝就运转不下去了。

　　然而，酷吏毕竟只是皇帝的夜壶，皇帝需要它的时候会哼着歌儿使用它，一旦觉得这个夜壶旧了、破了、无用了、碍事了，又会毫不犹豫地将其丢弃。某次，来俊臣想给武氏诸王及太平公主罗织罪名，还计划诬告皇嗣李旦及庐陵王李显与南北衙禁卫军一同谋反，幻想以此换取武则天更多的宠信。得知此事，这些王公贵族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强烈要求武则天将来俊臣下狱并处死，武则天当即答应。万岁通天二年（697年）丁卯，来俊臣被斩于闹市，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史书有记：来俊臣被斩之后，国人“挖其眼，剖其心，啖其肉，践其骨”，可见当时的民众对酷吏之痛恨已到了无法容忍的程度。我突然想，武则天之斩杀来俊臣，除了为皇族除害，希望修复亲情这个因素，其内心深处是否还有以酷吏之血为自己早些年的恶政洗地的想法呢？

　　历史常常是耐人寻味的。